上一回出门，小柿子和大可爱都被搁在家里，一搁就是好几日，自从顾湘回去，小柿子就特别黏她，这回回乡，自然是要带着两个大宝贝的。
    小柿子哼哼唧唧地在顾湘的身上蹭来蹭去。
    如今的小柿子可不是当初一个巴掌大，瘦瘦小小的模样，它现在个头都快长到顾湘的腰身处，脸上憨憨厚厚的，还有些小时候的稚气样子，它是短毛犬，毛量自也没特别丰富，可吃得多，身体圆润，虽然是只大狗了依然很会撒娇，顾湘赶紧去厨房把锅里两根炖得特别烂的羊骨头连肉一处捞出来，搁在碗里递给小柿子吃。
    软糯酥烂的羊肉盛在大陶碗里头，油汪汪，微微颤颤的，有一点点的膻味，很轻，也不刺鼻，就是寻常受不住膻的，此时看到这样的羊肉，竟也是垂涎欲滴。
    这会儿正好是饭点，客栈虽说是客栈，也有人客人打尖，堂内好几位都在等吃饭。
    还有几位是远道而来，早就饥肠辘辘，此时闻到这股子羊肉味，肚子里一下子是翻江倒海，探头看了看，齐刷刷叹了口气。
    当日客栈的羊肉就卖了个精光。
    一众客人们，便是不大舍得吃羊肉的，也要了一碗羊汤解解馋。
    好在这年头人们肚子里油水都少，但凡是肉，就没有不好吃的道理，便是客栈里的大厨手艺算不上顶尖，远比不上顾湘，可羊肉吃起来还是鲜美的很。
    从秦家‘抄’出来的东西实在不算少，烧了好半晌还没烧干净。
    秦岩从家里急匆匆赶到客栈，开眼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大火，他在火里正好看到一角书桌，正是他的书桌。
    这桌子他用了两年多，是酸梨木打的，论料子自是不算多名贵，可也是好木头，好桌子，最要紧的是里头有他的书。
    秦家日子不算多好过，他读书的钱都是家里一点一点积攒下来，书又贵，自也不可能买很多，他的每一本书都很珍贵。
    今日秦岩一回家，简直吓傻了，整个家都被劈成了一半，就连他的书，也都只剩下一半。
    当时就心疼得他差点没哭出声。
    周耀祖也惊呆：“……”
    他和秦岩是同窗，两个人交情颇好，他们本来约好要去踏青，结果就听说秦家出了事，他赶紧送了秦岩回家，就见到那等场面。
    “竟在街上点火，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衙门告你们！”
    “用不着去衙门。”
    周耀祖话音未落，后头就来了一队衙役，带头的那个身量颇高，古铜色的肌肤，五官端正，是捕快打扮，“上差占了街道焚烧废弃物，自然需得给周围商铺店家一定的赔偿，这事，就不劳尔等操心了。”
    秦岩和周耀祖嘴角抽搐了下，却是再不好多言。
    第六百二十一章 笑一笑
    周耀祖和秦岩平日里自诩为读书人，自是高人一等。
    衙门那些小捕快，小吏，他们向来是不屑一顾。
    不过秦岩家里是做生意的，他从小不说是饱尝人情冷暖，可这么大的人了，到底还是知道像他们家这般的，不好得罪地头蛇。
    他还没读出名堂，要是现在就得罪了那些捕快，衙役，人家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秦岩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些焚烧的家具。
    偏周围围观的那些老百姓，周围商铺的掌柜的，纷纷应声：“咱们都盯着呢，小娘子不必担忧，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就是，这些东西烧一烧，还去一去晦气，指不定我们家生意还更红火。”
    “红红火火啊，我不要补偿都成，按理说，咱该给小娘子点补偿才是。要不是小娘子，咱也见不着这么壮观的场面。”
    “我不要啥补偿，小娘子要能把那羊肉给我家娃两块，那可就好了，嘿嘿。”
    道边经营个茶社的米老板，舔了舔嘴唇，手里牵着个小胖墩，父子两个都一样的表情，口水流满了衣襟。
    顾湘不禁一笑：“好，不敢说有多少羊肉，至少羊汤管够。”
    她回过头扫了一眼，老狗已经带着人直接把大锅给搬到门口，浓香的汤汁熬得几乎成膏，乳白色的，顾湘直接把配好的调料倒进去搅了搅，一股香辣味扑鼻，连老狗都一连吞了几口口水：“诸位乡邻，各位自备了碗筷过来，今天羊汤我们家小娘子管够。”
    周围乡邻们哗然一片。
    一开始说这话，大家都是玩笑，现在这羊汤往门前一戳，香味四溢，光是汤就够香的，顾湘这各种调料一加，那滋味更是没得说。
    陶镇这等地处，就是外头的酒楼也没有敢这么使调料的，那些胡椒，那些熟芝麻，那些酱汁要多少银子才能得？这么加，菜要卖到什么样的价？陶镇这等地处，谁能吃得起？
    众人纷纷从家里取了碗出来。
    浓厚的羊汤配上酥软适口的炊饼，那滋味半点都不比羊肉差。
    米老板直接拿了个盆子盛汤，和儿子一起呼噜呼噜地吃了一通，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脸上一片潮红，简直停不下嘴。
    其他人也差不多，众人顿时连眼神都变得特别软和，看顾湘就和看亲人一样。
    天上浓云密布，冷风呼啦呼啦地吹。
    陶镇临山，山里天气怪，前几日还热得人发疯，说凉就凉下来，这会儿就开始冷了，湿冷的风一阵阵往骨头里钻，钻得人心慌。
    秦岩和周耀祖肚子里也不受控制地叫了几声。
    周耀祖脸上顿时红了。
    那边老狗带着人，手脚麻利地给顾湘，顾涵，还有姜氏，小张氏她们都搬了椅子过来，再给他们也端来满满的一大盆羊肉。
    “羊肉都是拿小砂锅炖的，小娘子看看火候够了没有。”
    顾湘尝了一筷子，点头笑道：“论起这做肉食的本事，王哥你可要比得过咱们家的厨子了。”
    老狗讪讪笑道：“跟着小娘子，不会厨哪里行？”
    陈旭站在一边，看了半晌愣是没找到献殷勤的机会，他盯着老狗，咋舌不易。
    厉害啊！
    陈旭终于收起自己那点傲气，他禁军出身算什么，哪里有人家会来事？
    公主一个眼色，人家就知道该怎么做。
    看来他还有的学！
    陈旭眼角的余光一溜，就主动去寻了碗出来，盛了汤给那边赶过来的几个捕快衙役喝。
    为首的捕快受宠若惊地接了汤，连连道谢，他一看陈旭身上的甲胄，面上肌肉抽了抽，却是更低眉顺眼起来。
    顾湘此时才注意到这捕快，也不禁露出几分惊喜：“原来是周小哥，周小哥现在做捕快了，可真不得了！”
    来人正是周栋。
    姜氏也一眼看见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当初他们夫妻两个选女婿，这周栋两人都很看好。
    要不是女儿忽然要去勇毅军，指不定现在她都要当外祖母了。
    周栋半年前就成了亲，岳父也是衙门的老吏，两家算门当户对，成亲以后通过岳父的关系，他就到这边当了捕快。
    端着热热乎乎的羊肉汤，周栋面上半点也不显尴尬，就仿佛以前的事根本不存在，满脸堆笑，先同姜氏等人问了好，才客客气气地上前，颇恭敬地躬身行礼：“花知县命我等过来听上差差遣。”
    话音一转，又带出一股子亲热劲，“咱哥几个都是本地人，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秦岩一见这个，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深吸了口气，仍是不甘心，只盯着面色惨白的顾涵，高声道：“嫂嫂，你当真如此绝情？”
    顾湘面上登时冷下来。
    顾涵猛地回过神，冷漠地抬头看过去：“没什么可说的，我已被你哥打死了。”
    秦岩一怔，心下也是叹气。
    他哥也真是，做做样子就是，何苦打得那么凶，可那是他哥屋里的事，他也不好劝。
    还有他娘，他早说过，别让他娘太过分，顾家现在不同以往了，他娘整日待在家里也不看外头的事，他却是看的。
    大嫂他们家现在可不得了，有钱有势，已经成了气候。
    可事已至此，秦岩想起回家后，他哥和他爹娘说的话，目中微凛，冷声道：“大嫂你好不晓事。”
    说着又去看顾湘：“你是顾三娘？我哥他们到被你唬住了，可你到底是什么人，咱们还能不知道？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丫头，难道还能上天？现在不知你使了什么诡计，到让小郡主暂时蒙了难，不过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你再胡说八道，也不可能蒙骗天下人。”
    “如今刘公公就在大李村，待刘公公亲自过来主持大局，到时候小郡主自是安然无恙，你如何，那可不好说了。”
    秦岩一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就是姜氏她们神色也不太对。
    “噗嗤！”
    顾湘眉眼一扬，笑得不行。
    “咳，没什么，想起我在京城时遇见的一桩新鲜事，那日八贤王出门逛街，正好有心事，一时没注意把人家百姓家探出院子的几朵花给掐了，结果正好让两个太学学子撞了个正着，两个学子就揪住了他，八贤王身边的管家连忙报出身份，八贤王登时就心惊不已，忙去扯管家的袖子，果然，没露身份时，他赔个礼也便罢了，露了身份可不得了，两个太学学子围着他各种引经据典地讽刺了他好半晌，吓得八贤王里衣都湿得不行。”
    第六百二十二章 脊梁
    顾湘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氤氲般的笑意，声音清浅。
    “把这事应付过去，八贤王一边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感叹，说以后再出门，可千万不敢露了他的身份，就是去宫里和官家吐槽这事，官家也是心有戚戚。这大宋朝的骄民们才是这天，是这地，最是不敢得罪。”
    “先不提八贤王家里没有小郡主，就那位的模样，横看竖看也是个没规矩的，哪里会是八贤王的女儿？她就算真的是，怎的，八贤王我们能骂，再碰上生气的老百姓，他老人家被动手戳上几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八贤王的女儿做错了事，我就不能提出合理的质疑？现在要关她的，是知县，可不是我，我不过寻常人，不是官府的，管不了这些事。”
    “至于那位刘公公，就算他真是宫里出来的好了，怎么，宫里的太监什么时候能干政不成？皇帝面前也没他们指手画脚的份，更不要说他已经出宫养老了？怎么，这位刘公公到了地方上，还能耀武扬威
    顾湘这番话一气呵成，声音清脆又利索。
    街上一众老百姓都听得入了迷。
    好几个路人路过，为了听她说，愣是不小心一头撞在旁边小贩的摊位上头。
    小贩到也不生气，很是能理解。
    眼前这小娘子别管什么来头，也别管为何这般敢说，可讲得可是真有趣，他们自然是爱听的。
    老百姓们就是爱听那些京城的大人物们的八卦，尤其是这样的八卦。
    那边有个穷秀才，悄悄叹了口气，轻声道：“多听听这个，有好处的。”
    让人觉得自己的脊梁骨更挺拔些。
    围观的人还挺开心，秦家的秦岩和他这位好同窗周耀祖，却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的。
    秦岩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反角。
    周耀祖更是已魂游天外，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跟着秦岩这小子过来这一遭，这脸面丢的，怕是要个把月都睡不着觉。
    顾涵目光闪烁，看着顾湘，只觉心里一片柔软，她还是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信心，可能得到小妹这样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