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闻回到家?后?,他在得?知了这?个消息,拿着那张小小的检验单,表现出了一种尴尬的无措,屡次将目光瞟向自己?的孩子。
似乎一切风暴中心都凝聚在了年?幼的秦晟身上——他再次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只?是垂着眸,率先打破了沉寂:“我要有弟弟妹妹了么?”
在两人怔愣的目光中,年?仅八岁的秦晟攥紧了恐龙模型,他扬起脑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太好了。”
太好了!
那一刻,在场的大人都重重舒了口气,这?正是他们想?说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意外之喜中,谁都没有注意那个孩子笑容后?,那双噙着泪光的眸子。
秦晟知道?,他很快就要变成这?个家?的外人了。
很快他就要没有家?了。
于是,自从秦轲出生,到他八岁的童年?时?光里,他都有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以及一个不冷不热的兄长。
但那又怎样?呢?小朋友的脑袋瓜里装不下那么多复杂的事,反正他家?是最幸福的!
但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在他八岁那年?,与他的兄长一样?,他也遭遇了人生的第一场劫难。
石家?犯大错了。
在石悦与秦延闻结婚后?,石家?大舅子石林就成功混进了秦氏当管理,虽说这?人没有任何真才实学?,但耐不住岳家?的劝说和妻子柔弱又锋利的眼泪,秦延闻还是违背本心地同意了这?个请求。
可谁知道?这?一点头,差点将整个秦氏毁于一旦。
这?个狗胆包天的纨绔,竟然被对家?买通,利用职务之便私窃公?章,以秦氏的名字签订了一份极不合理的虚假合同。本来按照法律,只?要证明合同虚假订立、追究石林的责任,这?份合同是可以作废的,可偏偏石家?不同意。
他们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的好大儿,最后?又是石悦流着泪默默跪在了秦延闻的身前,她乞求自己?的丈夫能放过她的兄长。
“延闻,他毕竟是我的哥哥啊。”
小小的秦轲紧紧牵着父亲的衣角,他想?要去拉母亲的手,让她站起来,却不料那只?湿润的微凉的手却先一步攀援上来,像是水底触手般的海草,一把?缠住了秦轲的身躯。
“小轲,他是你的舅舅呐!”他听见母亲这?样?悲戚地说道?。
秦轲被一个趔趄拽倒在地,他跪在母亲面前,懵懂的眼里满是慌张。可父亲没有做声,他只?是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笼上秦延闻的额前,将发?丝晕白了一簇又一簇。
那个男人像是瞬间苍老了下来,掩在薄雾后?的眼里疲惫不堪。他轻轻掸去烟灰,那一抹灰烬落在了纯蓝地毯上,像是无边无际的苦海里闯入了渺小船只?。
秦轲从没有想?过自己?柔弱的母亲竟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胳膊,像是烙上了烧红的烙铁,滚烫又疼痛。
可他却一声不吭,瞪圆了懵懂的眸子,里面蓄满了泪,却又固执地不敢掉,只?能默默忍受着成人之间的交锋。
终于,秦晟从外面匆匆回来了,他上的是寄宿制私立高中,平时?都是封闭式,也许是听说了家?里的变故,于是破天荒地赶回来了。
十?六岁的少年?一把?甩下了包,他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俯下身用一只?手遮住了秦轲的眼睛,随即强硬地挣脱着石悦禁锢的手。
“这?是你们大人的事,没必要把?他扯进来。”他厉声道?。
可石悦却像是扼住了救命稻草,她惶恐不安,手下越发?用力起来,几乎要掐入自己?孩子的血肉,攥住他的骨头。
“小晟,小晟你帮帮我!”她像是濒死的孔雀,又胡乱地扯住了少年?的衣角,“石林知道?错了,我们都骂了他——能不能别追究他的责任,他是我哥哥,是石家?唯一的儿子,他不能坐牢!”
“……”秦晟护着秦轲,他死死捂住弟弟的眼睛,只?感觉掌心一片湿润,无数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
像是握住一捧化尽的冬雪。
“哥哥,哥哥……”秦轲小声唤着他,他似乎疼极了,也害怕极了,只?能依靠着这?个平日并不亲善的兄长。
秦晟懂得?这?种无措的滋味,他早八年?前就已经尝过了,他冲着石悦厉声道?:“你知道?按照现在的产能,根本完不成合同约定的内容,但里面订的违约金,把?我们所有产业线卖了都不止……”
说着说着,他感觉到秦轲似乎不再挣扎了,似乎被他愤怒的情绪感染,小朋友连哥哥都不叫了,只?是怯生生地缩成一团。
他哽住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父亲,又坚定地拨开了石悦的手:“无论你们打算怎么做,都没必要把?秦轲扯进来。”
秦晟注视着女人湿润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道?:“你还想?用他作为筹码吗?”
闻言,石悦触电般收回了手,她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颓然瘫坐在地上,只?睁着流泪的眸子,目送少年?牵着秦轲上楼,远离这?片泥泞的战场。
*
两方协商的最后?结果,就是秦延闻高抬贵手,放过石林一次,而?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石家?也无颜再待,决定等石悦和秦延闻协议离婚后?,举家?前往m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