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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不待蒋婉作答,云卿冷笑着说:“你五次三番跟我过不去,我念着隔着个蒋宽,不想与你计较,可你忒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在我的地方就敢扬手欲打我,还让我连累了别人、平白欠下别人人情。你当你是谁呢?你当我云卿真挺把你们蒋家放在眼里了不是?”
    云卿反手甩了蒋婉一个巴掌,惊得春穗儿丹若等人一个惊呼,齐齐往后缩了半步,只有秋蓉神色稍变,忍不住瞟了云卿两眼,却固执地没动。
    “你敢——”
    “我敢!”云卿冷笑着逼近半步说,“你不妨瞧瞧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蒋婉紧紧盯着云卿,云卿亦不客气地盯回去。双方皆冷着脸,看起来一场厮杀简直不可避免,吓得春穗儿等人紧紧抓着秋蓉衣袖将她往后拖。
    正是这时候,外头有个人匆匆来报:“大小姐,有大少爷消息了!”
    “阿宽吗?”蒋婉眼睛一亮,恨恨地看了云卿一眼,当即撂下这里的乱摊子匆匆离开。
    这事来的快去的也快,人一走云卿便亲自搁下了窗户上的卷帘,将秋蓉带到一旁抹上药膏,然后轻声说抱歉。
    “小姐,我也不单是为了你,”秋蓉轻叹说,“我是想不明白我们家爷干什么娶了这样的女子,委屈我们爷了。倒是小姐你,干什么要为我们出头?我们是爷房里的人,二奶奶闹一闹罢了,要说真计较那也不会的。”
    065 明暗
    云卿亦叹气说:“可别说这样的话,你们原是为我受的委屈。况且纵是现在圆过去了,等来日进了慕家她想通透了,一样是要闹。”
    秋蓉低头,一只手抚上打肿的脸颊,说:“爷房里,大丨奶奶性子温婉贤淑,最适合持家过日子,可惜的是身子差些,帮不得爷什么忙。这二奶奶么,呵,小姐你也瞧见了,别说帮爷的忙,只要别给咱们爷添乱那就阿弥陀佛了!”
    云卿听这话头意思不对,偏头一看,见春穗儿丹若和黛若都直愣愣瞧着她,眼里满是期待。
    秋蓉这话也不难明白,这四个人是从慕垂凉手下出来的,说话做事自然偏帮着些慕垂凉。见云卿敢跟蒋婉横,自然希望她能横到底,让他们口中的爷能不操这份儿心。
    “蒋婉那里,我——”
    蒹葭的声音突然跳进耳朵里:“蒋、蒋——”
    云卿等人一惊,心说难不成蒋婉又折回来了?忙回头一瞧,哟,那门廊子下杵着的,可不正是让蒋家人一通好找的蒋宽么?
    蒋宽衣衫半乱,头发蓬乱,一身酒气,半侧着身隔着门槛直勾勾看着云卿。蒹葭买了菜才回来,惊慌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两三步跳进门站到云卿一旁小声说:“苏家那位在近处跟着。”
    好啊,苏行畚也来了,真真儿叫一个热闹。
    “春穗儿,去后头帮秋蓉上些药。”
    “是,丹若黛若也来吧。”
    转眼就剩她们二人,蒋宽一个大步迈过门槛儿,那帘子自动落下,屋里登时暗了许多。
    “我有话跟你说,”蒋宽开口,酒气铺面,“你过来。”
    蒹葭忙护着云卿,也是,这少爷本就爱犯浑,今儿又醉成这样,谁敢造次。
    云卿盯着蒋宽上上下下打量,脸色是越发难看了:“蒹葭,你也避着些。我有些事须得跟蒋少爷慢慢说。”
    蒹葭见劝不下,反身一扭又钻出了破庙,想是寻商陆派的人帮忙去了。
    云卿踱着步,不冷不热开口说:“原先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这物华城里吃喝玩乐,就没有比你蒋大少爷更明白的。”
    蒋宽只杵着,像是根本没听见云卿说什么。
    云卿走到蒋宽跟前,伸手向蒋宽胸口探去,蒋宽盯着那手越来越近突然受惊似得后退,神色惶恐地盯着云卿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云卿顺手摘下他衣襟上一片揉乱的叶子,冷着脸问:“腊月花开草绿的景象我见得多了,可腊月里还有这样翠的柳叶,真是有几分稀罕。我瞧着甚是喜欢,不妨蒋少爷也通融一把,将这等好去处说与我听,如何?”
    蒋宽一手扶着门廊,盯着云卿手上的叶子目光开始躲躲闪闪游移不定,最后暗暗咬牙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一边额角淌下冷汗,一边却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娶云湄!”
    “我不答应。”
    “我要娶云湄!我要娶云——”
    “你吼也没用,我不答应!我姑姑早就已经拒绝过你,可是你现在竟然胆敢跟踪她!”云卿一把摔了那柳叶逼近了说,“蒋宽我告诉你,你要犯横我管不着,可你敢再觊觎我姑姑,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跋扈的声音一起就知道是谁,蒋婉一根马鞭折在手里,挑了帘子进来一把将蒋宽拉到身后,冷笑着说,“你跟谁不客气?”
    云卿咬牙盯了蒋宽一眼,没开口。
    “哟,我倒是你这个小妖精呢,把我们阿宽迷得七荤八素的,没想到骚狐狸另有其人。云湄?呵,那狐媚子是你姑姑?”蒋婉水汪汪的桃花眼在屋里头一扫,见只有云卿一人,心里少不得更安心了一些。
    “阿姐,云湄不是狐媚子!”没等云卿开口蒋宽便耐不住了。
    蒋宽如此冲撞,蒋婉微微眯缝了眼,只笑得一脸娇俏,并不驳他。况且蒋宽消失两三天了,担心他吃,担心他住,担心他挨冷受冻,现在见蒋宽果然一副落魄潦倒魂不守舍的模样自然心疼得紧,也顾不上和云卿较劲儿,而是捏捏蒋宽肩膀柔声说:“阿宽呐,怎么弄成这样子?”拢了拢蒋宽衣襟,又拉了他手说:“走,跟阿姐回家。”
    蒋宽看看云卿又看看蒋婉,牙一咬眼一闭,狠狠下定了决心,当即抽出自己的手往云卿那边上前几步,固执地说:“我要娶云湄。我蒋宽求你、不求你帮忙我只求你别拦着。你能给她什么呢,你以为她乐得做赵家的义女?你以为她过得挺舒心么?你自己不好好过日子,将自己落魄到这般地步,让她日夜为你担心辗转难安这也就罢了,现在连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你都要横插一手,你何止不孝,简直大逆不道!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蒋宽配不上云湄,要说配不上和云湄在一起,第一个就是你云卿!”
    云卿心底一惊,面色越渐发白。让云湄认作赵家女自然是权宜之计,等回了岚园,她自然不舍得再跟云湄分开,可、可是……终究是、是她连累了……不、不……
    “你说不准我娶云湄,理由呢?我蒋家罪孽滔天?我蒋府水深火热?还是我蒋宽作恶多端?呵,你说笑话呢,连你自己都跟我做过朋友,凭什么不准云湄?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等有朝一日万一你们还回得去岚园,照你二人现如今的名声地位,你自然有法子帮云湄觅得一门好亲事。好亲事?什么是好亲事?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公婆仁善姑嫂齐心就是好亲事?你也得问云湄愿不愿意呢。可你我都知道云湄,回了岚园,她还得跟以前一样活得悄没声息的,直到有一天我们都再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云卿脸色由白转青,她遏制不住微微发颤的声音,却咬着牙道:“蒋、宽!”
    “你听着不痛快么?因从未有人如此揭穿过你,所以你羞恼又愤恨么?云卿云卿,不过如此,你甚至还想嫁给那个人,你不觉得不过是他错看了你,你其实根本配不上他么?只凭闲言碎语便认定我不可能是云湄的良人,你武断又草率;你一心想帮着云湄挑一门好夫婿,最好是安安静静的,清清白白的,便如你以为云卿想要的一样,其实你根本不晓得她究竟想要什么,你独断又专横;你心思甚多,能跟裴家叶家甚至我姐姐几番周旋,明明是心思缜密的人,却在我姐姐面前言辞举动都像个不成体统的野丫头,你狡诈又圆滑。云卿,你自己已经如此不堪,竟还对我挑三拣四,甚至不愿看看我对云湄是否是真心,你担心着什么,你惧怕着什么,你不敢面对什么呢?”
    “蒋宽!”蒋宽话音未落,云卿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了他衣襟问,“这话是谁教你的?我问你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蒋宽目光一黯,不自觉顿了一下,立刻又固执地嘲笑:“你看,你真是——”
    “有人教你说这样的话对不对?”云卿紧紧抓着蒋宽衣襟一字一顿问,“腊月翠柳究竟是哪里的景致?你和我姑姑究竟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相见?谁给你出的主意,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如此一来蒋婉也觉得不对劲,却上前抓了云卿的手喝道:“你给我松开,你是什么身份,敢碰我们阿宽?”
    蒋宽目光坚定,如一池幽寒湖水。
    蒋婉紧紧握着蒋宽的手,云卿则看着他不可思议地后退半步。
    有一个人出手了。
    她不知道是谁,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但那个人一早就知道云家姑侄俩的所有事,蒋宽的,慕垂凉的,各种纠葛都略有所知。那个人在教蒋宽说话,教蒋宽做事,一边鼓动蒋宽娶云湄,一边借着蒋宽的口打击云卿,甚至颇有些不大乐见云卿嫁给慕垂凉的样子。
    完全陌生,完全没有头绪,是谁,究竟、究竟会是谁!
    066 锋芒
    蒋婉也越发觉得事情可疑,蒋宽并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除了她这位阿姐,蒋宽素来只在慕垂凉跟前算得上乖顺。
    云卿自然晓得这节骨眼上,就算慕垂凉想帮蒋宽一把,也没必要这样子算计她。可蒋婉不知道,所以将那些话掰开揉碎前前后后细想了几遍,越发是恨得牙痒痒。
    “阿宽,回家!”蒋婉神色一变,目光陡然一凛,浑身上下登时充满了跋扈骄扬气息,与先前截然不同。
    蒋宽看着云卿,他高大,沉默时候像一尊石像,看来十分吓人。云卿心底迅速闪过一些什么东西,几番努力却未能抓住,半晌,只得说:“罢了,你们走吧!”
    话音刚落,蒹葭在外头打起了帘子。除过蒹葭之外,另有五六个高大的小厮,蒹葭一打开帘子他们便齐齐问候:“许久不见,问小姐安。”
    云卿认得这是岚园的人,晓得蒹葭怕蒋婉过分所以将商陆派来防苏行畚的人带来了,便淡淡点头说:“送蒋大小姐,送蒋少爷。”
    蒋婉此番折回来只带了一匹马和一根马鞭,那气度却似有千军万马在身后待命,丝毫不惧门外那几个人。蒋婉唇角噙着娇媚浅笑,神色却冷凝成冰雪,哼笑一声单手一扬只听一声闷啸,旧门帘从根处齐齐断裂,叫打着帘子的蒹葭等人都受了些惊。
    蒋婉一言未发,拉着蒋宽便要出门。蒋宽像被人抽了魂儿,面色始终默然,只在出门时忽然回头看了云卿一眼,目光是罕见得深邃,让云卿有模模糊糊却无从分辨的熟悉感。
    “蒹葭,你去趟商陆哥哥那儿,帮我打听一件事。”说着跟蒹葭附耳说了,蒹葭忙应下然后出门去了。
    紧接着唤了春穗儿秋蓉等人出来,匆匆说道:“年关将至,慕家想是要有一番忙了。慕爷身子又欠安,不如你们早些回去照料他。”
    春穗儿忙说不必,秋蓉拦着她,对云卿说:“多谢小姐体贴周到。不过爷交代的事还有几件尚未完成,不如让丹若黛若先回去伺候着,我跟春穗儿则等到蒹葭姑娘回来再说。”
    两头兼顾,甚是妥当,云卿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丹若黛若遂与云卿告辞,临走春穗儿还交代,说:“直接去爷那里,叫二奶奶也看得见才是。”
    云卿一想,又说:“方才你们在后面可听到蒋少爷说的话了?回去找个没人时候,将蒋少爷的话说给他听。”
    丹若黛若忙应下了。
    等那二人走之后,秋蓉方问:“腊月翠柳,这景致小姐不知道么?”
    云卿心里一咯噔,茫然说:“确然是不清楚。”
    春穗儿和秋蓉相视一眼,只见秋蓉若无其事站到门口左后望着,这厢春穗儿则压低了声音说:“城东青烟谷,小姐可曾听说过么?”
    云卿一颗心顿时被揉捏了一把,压着心头异样,点头说:“晓得,裴家所据,里头悉心养着许多珍奇药材。”
    春穗儿点点头说:“是了,就是这个青烟谷。前阵子裴叶两家张罗亲事,裴家好大的手笔,开口就把青烟谷一脉温泉水送给了叶家太太孟氏。可裴叶两家亲事几番周折,人人都道裴大少爷很是嫌弃叶二小姐,如此一来孟氏自然也不喜那温泉水了。反是叶二小姐对青烟谷情有独钟,着人在温泉旁种花种草养蜂养蝶儿的,弄出一番极佳景致,腊月翠柳自然不在话下。”
    “叶家?”云卿心头炸开一个雷,强自镇定问,“只有叶家吗?腊月翠柳的景致,别处不可能有吗?况且若真是叶家的地方,蒋大少爷又怎可随意进出?据我所知,还不止一次。”
    春穗儿左右看看,犹疑一番说:“叶家几位小姐……时常到咱们府上做客。前阵子府上老太太做寿,叶家二小姐带了四小姐同去,四小姐开口邀请在场客人去青烟谷温泉畔游玩。青烟谷素有盛名,叶四小姐又玲珑可爱,在场人十有八九都应下了。这其中便有蒋家少爷。”
    云卿彻底安静下来。
    春穗儿瞧着她不大对劲,轻唤道:“小姐……”
    这时间,秋蓉突然步步后退,张开手臂将云卿整个人护在身后,云卿下意识地抓了秋蓉肩膀,从她肩头向外看去,不由微微蹙眉。
    苏行畚。
    苏行畚身着一袭利落的黑绸衫,目光幽深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只是在门外半丈之遥的地方微微侧身朝里头看着,便叫人觉得骤冷三分。
    目光交错,苏行畚一双眼平静无波,嘴角却极慢地牵起一线,然后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理了理衣袖,像拍打掉身上的灰尘,然后笑意更深地盯着云卿慢慢走开了。
    秋蓉惊魂未定,春穗儿也不由惊问:“小姐,那是谁?怎么看起来这样的、这样的……”春穗儿喃喃,兀自一个激灵。
    这时间,蒹葭也回来了,三两步跳进门槛气喘吁吁对云卿附耳说道:“商陆说,云姑姑一直甚少出门,只前阵子御史夫人应叶家邀去青烟谷游玩时,随着同去了两次。”
    春穗儿秋蓉见状都退下收拾东西,云卿看着门外,问:“御史夫人不是病着么?况且我姑姑,毕竟只是赵家义女。”
    “这个我也问了,说是云姑姑也在受邀之列。想来云姑姑是写进赵家族谱的人,外人不敢小瞧了去。”
    “是么?”云卿面色平静,心中却若擂鼓,近日里太过平静,这一刻却仿佛能清晰感受到山雨欲来,那些潜在的隐患似乎顷刻之间全都蠢蠢欲动。
    被蒋婉马鞭打破的门帘子被寒风吹远,云卿和蒹葭目光再度落到门外。街上几个小娃娃裹着厚厚的冬衣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瞬间盈丨满大街,云卿闭上眼,裴家,叶家,蒋家,和她们云家姑侄……是意外么?本来根本没可能相见的蒋宽和云湄二人相见,中间人偏偏是叶家,那地方偏偏属于裴家,是意外么?
    还有,蒋宽那一袭根本不可能出自他口的话,又是谁教的?四族之内,不是蒋婉不是慕垂凉,还有谁有必要教他这样的话?
    蒹葭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是怕……怕叶家那边,终于要出手了么?”
    “何以见得?”
    “云姑姑虽是御史大人义女,但蒋大小姐在中间隔着,便是云姑姑进了蒋家大约也只得做个偏房。现下二爷全无音信,裴家和蒋家都与咱们交恶,小姐你单只有赵家义女这一个亲戚,若是她都只做得个偏房,裴家蒋家一样的地位,你自然也就做不得裴少爷的妻……”
    云卿漠然点头说:“是呢,一箭几雕。”怔怔看着门外,又喃喃地说:“我只是没想到……所以接下来,难道又是——”
    “在下裴家管家裴度,敢问裴小姐在么?”
    云卿眼猛然紧闭,心里肃杀如秋,再睁眼便是冷笑,朗声说:“在呢,有劳裴大管家!”
    这样的变数来的太急,云卿心里迅速思索。云湄那里?没事,商陆的人盯着。春穗儿秋蓉这里?没事,她们是聪明人,方才说了要走,现下自然会径自离开,且不会惹他人注意。蒋宽那里?没事,蒋婉盯着,他一时半刻不会去骚扰云湄。苏行畚那里?没事,如果他想动手,方才明明已经是很好的时机。
    裴度恭敬见了礼,道:“见过裴小姐。”环顾破庙,又说:“小姐原是住的这样的地方,要是让我们老爷太太知道了,恐怕是心疼愧疚的紧。说来小姐你是我们二爷的爱徒,又是二爷赐了姓的……”
    “叫裴管家见笑了,”云卿笑说,“门帘子原是挂着的,知道今儿有贵客登门,便自己个儿打开了。只是这风忒也凉了些,闲话家常什么的,想来还是不大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