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婆娘又哭着从背后扑上來,死死抱着他的腰,“我不准你去!咱们家,咱们家菜窖里头能藏人,咱俩藏到地窖里,让小骚狐狸从外边……”
“巴掌大个县城,你就钻地底下去,也照样被人给翻出來!”阎福泉反手抽了婆娘一个耳光,大声咆哮,“杏儿,杏儿,你死沒有。沒死就赶紧过來帮忙!”
“來,來啦!”阎福泉的小老婆杏儿也被吓得两腿发软,扶着墙蹭了进來,跪在地上帮他系鞋带儿。他的大老婆难得挨了一次打,也立刻恢复了冷静,一边帮他往肩膀上挂枪套,一边抽泣着叮嘱,“那,那你自己小心,啊!实在不行,咱们就投,投降。大不了,大不了过后,我让我爹花钱把你给赎…….”
“赎个屁!先弄清楚了谁开枪再说!”阎福泉不耐烦地打断,站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一只脚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头,低声说道,“你找身破衣服穿上,再把脸抹上灰,蹲灶坑那儿。待会儿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就冲你这一身肥膘,估计沒人愿意绑了你去养着!杏儿,你也往脸上抹点儿灰!老子虽然不指望你守贞,但落到土匪手里头,估计不死你也得……”
“那,那你呢!”两个女人站起身,抽泣着追问。
“你们两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阎福泉把眼睛一瞪,居然男人味儿十足,“二十里铺刘掌柜的三姑娘,大上个月生了个小子,那是我的种。如果我回不來,拜托你们两个想法儿给我老阎家留个后!”
说罢,也不管婆娘和姨太太哭闹不哭闹,叫上已经提着枪守在门外的两个心腹卫士,拔腿便走。
才出家门,就看到几名衣衫破烂的地痞,正在拿木头撞一间院子的大门。院子的主人则站在门内,一边呼救,一边大声求饶,“杨,杨老蔫,过八月节时,我还给过你两块月饼呢!街坊邻居的,你不能…….,救命,救命,杨老蔫抢到我家里头來了!”
“给我打!”阎福泉最恨这种浑水摸鱼者,掏出王八盒子,就是一梭子弹。他的两名亲信也举起盒子炮,冲着乞丐头上乱射。转眼间,就把正在砸门的几名暴徒打成了马蜂窝。
不待院子里的人出來道谢,阎福泉拎着王八盒子继续往外边杀。转眼來到主街,夜空里的枪声越发剧烈。“乒乒乓、乓乓乓…….”仿佛炒豆子一般,此起彼伏。被惊醒的保安队员和留守军营的日本兵则纷纷拎着武器,沒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见到任何可疑目标都先开上几枪再说!也甭管目标是人还是家畜,到底跟其他地方的枪声有沒有关联。
有几处临街的房子已经起了火,不知道是混进城里的敌人所放,还是到处乱窜的地痞流氓所放。反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也不可能为店铺的主人去主持公道。而那些平时露宿街头的乞丐们,则象过节一般冲进着火的屋子,见到值钱的东西就往自己怀里头揣。临走前还要将屋子里一些不易搬动或不太值钱的东西也给点燃了,以确保将來屋子的主人沒法追脏。
借助跳动的火光,阎福泉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保安队员身影。拔出日本造的王八盒子朝天开了一枪,他大声喊道:“罗锅,小白狼、吴大孬,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你管老子!” 几个正在趁火打劫的保安队员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调转枪口。待看到阎福泉和他身边拎着盒子炮虎视眈眈的两名心腹卫士,又吓得赶紧把枪口压低,七嘴八舌地解释,“我们,我们正在抓贼!”
“对,对,有贼跑进铺子里去了,抢了东西不算,还到处放火!”
“我们,我们几个看到有贼在放火,救,救过來抓,抓贼!”
“我看你们几个才是贼!”阎福泉用王八盒子在几名保安队员的脑门上点了点,厉声呵斥。人赃俱获,这几个缺德家伙瞎话编得实在太沒水平。但是,他却知道这当口自己绝对不能深究,“还不赶紧我一起上城墙,等土匪杀进來,抢到多少钱你们也沒命去花!”
“唉,唉!”几个保安队员平素被阎福泉收拾怕了,一时间,居然不敢反抗。乖乖地丢下手里的赃物,跟着他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墙方向走去。
沿途又碰见好几波到处乱窜的保安队员,都被阎福泉给认了出來,用王八盒子逼着一道去守城。转眼之间,整个队伍就膨胀到了二十几号,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视。端着枪大呼小叫地从街道上走过去,将一些准备发战乱财的地痞流氓们吓得落荒而逃。
街道上的枪声立刻变得稀疏,但城外的枪声却愈发密集起來。一阵阵,如同狂风暴雨。“乒乒乓、乓乓乓…….”“啾,啾,啾”“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吵得人头皮发麻,四肢发颤。
阎福泉侧着耳朵听了听,确定枪声主要來自南城门附近的两个炮楼。皱了下眉头,咬着牙关命令,“去南边,肯定有人从南边打过來了。咱们顶上去,说不定能帮上今晚当值那些兄弟一个大忙!”“
“是是!长官!”保安队员们迟疑着答应,心里头非常不情愿。
然而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敢抗命,肯定会被阎福泉当场枪毙。带着满眼畏惧与不甘,保安队员们拖拖拉拉往南门走。刚走过十字路口,前面伊藤商社的院子里,忽然有一票人马堵了上來。
“*%、¥##、##*……?!”沒等保安队员看清來者是谁,对面已经劈头盖脸传來一阵日本话。平素在伊藤商社当二掌柜,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的假洋鬼子迟小波跳上前,大声喝道:“太君问了,你们这些混蛋不去帮忙守城,在街上乱晃什么?!”
第七章 戎机 (十 下)
甭看皇协军们平素欺负起老百姓來个个如狼似虎,看到日本人,却立刻开始膝盖发软,腿肚子发虚,一边大幅度鞠躬,一边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报告太,太君,我们,我们刚刚集结,集结完毕。正,正在往城墙那边走!”
“集结?!”假洋鬼子迟小波轻蔑地看了众皇协军一眼,转身向一名身穿西装的日本人汇报,“*%、¥##、##*……?!”。
“八嘎特内饿吗有啊!¥##、##*!”身穿西装的日本人怒气冲冲地说道。“太君息怒,太君息怒!”迟小波吓得连连后退,转过头,却冲着伪军们露出了满口獠牙:“太君问了,你们这些人里头,谁是头?过去跟他说话!”
伪军们纷纷退开,让出队伍最后的阎福泉。身为黑石寨里的伪军总头目,阎福泉多少比手下人胆气足一些,整了整军装,大步上前,“鄙人是黑石寨保安队长阎福泉,正带着弟兄们准备上城墙增援。对面是哪位长官?阎某这厢给您敬礼了!”
说罢,就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然后皱紧眉头看着假洋鬼子迟小波,等待对方替自己引荐。
“是满业株式会社的特别协理高仓先生找你!”迟小波被看得心里发虚,后退半步,迫不及待地替双方介绍。“高仓先生,这位就是保安队长阎福泉君,黑石寨所有保安队员,都要听从他的指挥!”
“见过高仓先生!”听闻堵着自己的路盘问了老半天家伙居然只是满业株式会社的协理,阎福泉的眉头立刻皱得更紧了一些,话语中也隐隐透出几分不快。”外边可能有土匪攻城,高仓先生如果沒事,还请早些回到院子里头休息。以免发生什么不测,阎某无法向藤田顾问交待!”
“是啊,是啊!高仓先生还是请回吧!这子弹可沒长着眼睛!”
“高仓先生尽管回去睡觉,外边的事情,自然有我们负责!”
阎福泉麾下的保安队员们顿时也來了精神,七嘴八舌地替自家长官帮腔。他们虽然喜欢给日本人当狗,却不是见了每个日本人都肯摇尾巴。至少,对面人群里那位高仓协理,就沒资格让他们毕恭毕敬地回话,更沒资格干涉黑石寨的防务!
一片夹枪带棒的催促声中,假洋鬼子迟小波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转回头用日语向高仓协理请示了几句,然后突然又抖擞起精神,狐假虎威地冲阎福泉呵斥道:“枪都响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的人才走到这儿,难道还有理了?!高仓先生是大山中尉的同学,大山中尉今晚喝醉了,无法起身指挥战斗。就把所有权力都转交给了高仓先生。
“这,这不符合规矩!”阎福泉的脸色登时一片紫黑,喘息着回应。藤田纯二带队外出“剿匪”之前,把整个黑石寨的防务交给大山中尉负责而不是他这个保安队长,对他來说,本來就已经是一种侮辱。大山中尉喝醉了酒宁可让一个商人來接替自己,也不肯放权给保安队,无疑等同于又狠狠抽了阎福泉好几个大耳光。
周围的伪军们听了假洋鬼子翻译过來的话,也觉得象吃了几十只苍蝇般难受。小日本这么做明显是不信任大伙,可大伙却还要争先恐后地替日本人卖命,如此愚蠢行为,不是犯贱又是在干什么?!
当即,就有人低声嚷嚷道:“既然不相信咱们,又何必让咱们去守城墙。算了,咱们回去睡觉!”
“不干了,不干了,老子回去睡觉。今晚反正不该老子当值,会爱去帮忙谁去帮忙!”
“回去,回去,反正天塌下來有太君在前面顶着,关咱们什么屁事儿!”
…….
听到周围的嘈杂抗议声,阎福泉心里愈发有了底气。正准备义正词严地拒绝日本商人的胡乱插手,对面的高仓先生突然冲他扬了扬手,用极其生硬的汉语命令,“你的,过來,看看这是什么?”
“高仓先生喊谁?”阎福泉把脖子一梗,怒气冲冲地回应。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高仓协理手里的东西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你的,看清楚了?!如果沒看清楚,尽管拿过去仔细验证!”好像早就料到过阎福泉的反应,高仓协理撇着嘴追问。
“看,看清楚了!”快速向前跑了几步,阎福泉再度毕恭毕敬地向对方行礼。然后迅速扭头,冲着目瞪口呆的皇协军们喊道:“听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服从高仓,高仓先生的调遣。谁要是敢不听话,老子立刻毙了他!”
“呃!”伪军们喉咙里发出一个怪异的声音,面面相觑。都道是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咱们这位阎队长变得也太快了吧?简直不想给大伙任何反应时间!
唯恐手底下的伪军们给自己惹祸,阎福泉想了想,继续高声喊道:“高仓先生肩负重要使命,能在他手下做事,是咱们的荣幸。今天晚上所有人必须都给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待打退了城外的偷袭者之后,我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论功行赏!”
“是!”伪军们听闻有奖赏可拿,多少提起一些精神,互相看了看,齐声回应。
阎福泉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将身体转向高仓,第三次敬礼:“报告,黑石寨保安队集结完毕,请高仓长官指示!”
“带路,去南面城墙!”神秘人物高仓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