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沒想到还有人敢主动向“傻跤王”挑战,齐齐吃了一惊。再仔细看,只见來者身材比“张玄策”足足高出了大半个头,肩膀也宽了足足有小半尺。虽然依旧比不上傻跤王粗壮,但彼此之间的差距,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明显了。
“入云龙,他是入云龙,赶快把他拿下!”沒等此人自报身份,乌旗叶特前旗的镇国公保力格已经惊慌地叫嚷了起來。一边往人群中间躲,一边伸手去腰间摸枪。只是在他自己平素挂枪的位置,却根本沒有摸到任何金属物品。正惶急间,有件又冷又硬的东西从背后探了过來,死死地顶在了他的脖颈窝上。
“啊,救!”保力格吓得魂飞天外,张开大嘴呼救。话刚喊了一半儿,颈窝又被狠狠戳了一下,紧跟着,一个非常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來,“想死的话,你就再喊一声试试。老子正愁找不到借口开斋呢!”
“不喊,我不喊,壮士,壮士饶命!”保力格吓得腿脚都软了,歪着头,低声乞怜。“我跟你无冤无仇……”
“放屁!”拿枪顶着他的人低声喝骂,语调里充满了怨恨。“瞪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你跟我无冤无仇,半个月前,是哪个王八蛋与小鬼子们一道追杀老子?!”
保力格不敢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向身后悄悄扫了扫。刺客就是刚才率先下场给张玄策制造四连胜机会的壮汉,一张脸长得黑如锅底,刮得干干净净的两颊上,隐隐约约露出茂密的胡子茬儿。
“你是,你是黑胡子,黑胡子!”保力格的身体晃了晃,有股热呼呼的水流顺着裤腿淋漓而下。正在拿枪顶着他的周黑炭又是好气,又是不齿,皱了下眉头,低声呵斥,“看你那德行,还镇国公呢,连个放羊老汉都不如!让你的人闪远一点儿,老子不想在斯琴郡主的地盘上杀她的客人。但是如果有谁先不守规矩的话,老子也不在乎抱着一个国公下地狱!”
“闪开,闪开,都闪远点儿。沒,沒看黑兄弟正找我聊天呢么?”保力格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冲着自己的亲信咆哮。
他的贴身侍卫们本打算寻找机会舍命相救,见自家主人如此软弱,立刻也息了冒险的心思。叹了口气,纷纷退在了一旁。
“你出面对百姓们说,叫他们不要害怕!入云龙和我只是为了祝贺郡主的生日而來,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周黑炭的词典里从來就沒有“见好就收”这一概念,再度用手枪顶了顶镇国公保力格的后脑勺,低声命令。
“哎,哎,轻点儿,黑爷!黑爷,轻点儿!疼!”保力格连声惨叫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周黑炭的逼迫下转过身,冲着正在四散逃命的百姓们大喊道:“乡亲们别怕,龙爷说了,他和黑爷两个是为了给斯琴郡主祝寿而來,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
“乡亲们别怕,入云龙说了,他是为了给斯琴郡主祝寿而來,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为了避免自家主人受到更多伤害,保力格的亲信们也不情不愿地扯开嗓子帮忙。
摔跤场附近的百姓原本已经逃散了近半儿,却还有一些胆子相对比较大的沒有跑远,正斜着身体站在二十几米外的地方观望风头。听闻镇国公保力格的劝慰,再想想入云龙平素的行事风格,心里头便又鼓起了几分勇气,互相拉扯着重新向赛场附近靠拢。
赛场附近负责维持秩序的右旗私兵们早就从自家上司口中得到过告诫,严禁对任何客人不敬。因此尽管心中紧张得要死,却也沒有对入云龙和黑胡子两人做任何针对性动作,反倒有意无意间在小王爷白音身边挡了一堵稀疏的人墙,以免此人冲动闹事,破坏了本届那达慕大会的喜庆气氛。
小王爷白音能多次改换门庭,并且每次都为他自己争取到极大的政治或者物质利益,头脑自然聪明得很。先前由于急着将斯琴娶回家,才频出昏招。此刻心里头已经感觉出今天的图谋很难成功,反而慢慢恢复了冷静,言谈间也终于有了几分枭雄风采。
只见他先是轻轻推开试图保护自己的亲卫,然后又信手将挡在身前那些斯琴麾下的旗丁拨到一边,紧走几步,冲着赛场内的入云龙轻轻拱手,“我说今天早晨出门一直听见百灵鸟叫个不停呢,原來是有贵客要來!欢迎,欢迎,在下乌旗叶特左旗旗主,世袭寿王白音,代替乌旗叶特右旗旗主,我的表妹斯琴,欢迎入云龙大侠!”
“寿王爷客气了!”见白音如此彬彬有礼,入云龙不得不暂且放弃与傻跤王的对峙,冲着白音轻轻拱手,“我小时候曾经跟着师父在右旗的旗主府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可真沒听说斯琴还跟你是表亲呢!小王爷什么时候到的?跟斯琴打过照面儿了么?要不要也上來玩两手?!”
“也就比你到得稍微早到了一小会儿吧!”肚子里头分明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小王爷白音在表面上,却依旧落落大方,“跟表妹那边不需要打什么招呼。至于进场切磋,就不必了!我刚才已经连赢了四场,都是凭着真本事,沒有任何人故意想让。此刻身子骨乏正得很,还是在场外看热闹为好!”
“吹牛皮!”
“无耻!”
“煮熟的鸭子,嘴硬!”发现入云龙居然站在自己一边,以兀良哈贝勒为首的众蒙古少年胆气倍增,纷纷兜转回來,指着白音的鼻子破口大骂。
已经恢复了昔日冷静的白音也不生气,摇了摇头,笑着回应:“是不是吹牛,我一个说得不算。有那么多双眼睛在旁边看着呢,大伙心里头自然有杆公平称!倒是龙大侠需要仔细想想自己到底该不该下场,要知道,本届那达慕盛会,对郡主殿下來说意义可是非同一般!”
话音刚落,周围斥责声立刻又响成了一片。猜到白音险恶用心的兀良哈贝勒等人扯开嗓子,七嘴八舌地驳斥,“龙爷该不该下场,用得着你管?!”“对,郡主殿下自己还沒说话呢,哪里需要你來多嘴!”“龙爷是替张兄弟出头,你管得着么?!”
叫嚷地虽然凶,但是他们心里头却有一点点儿发虚。毕竟本届那达慕盛会,很大程度上还包涵着一层比武招亲的意思在里头。而入云龙无论拿到多少项第一名,其本人独行大盗的身份都在那摆着,不可能迎娶斯琴过门,也配不上后者的身份。
倒是白音,除了脾气秉性令人讨厌之外,无论家世、长相还是本领方面,都远远甩出了其他竞争者一大截,在某种程度上与斯琴郡主堪称天作之合。
入云龙本人仿佛也被白音的这几句话给打击到了,转头环顾衣衫光鲜的少年才俊们,脸上渐渐被阴云给笼罩。但只是短短的一瞬,所有乌云便被阳光冲了个无影无踪,爽朗的笑声紧跟着传遍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哈哈哈哈,小王爷是说赵某配不上斯琴么?赵某的出身的确普通了些,也给不了她什么金山银山。但赵某至少不会让她在人前蒙羞,更不会拉着她一起,四处去拜干爹!”
“哈哈哈哈哈!”兀良哈贝勒等少年才俊夸张地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的确,入云龙只是个独行大盗,但他在草原上的名声却非常好,即便是在他手上吃过亏的蒙古贵族,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做事光明磊落,算得上一条好汉子。反观小王爷白音,自幼就靠各种阴谋手段维持生存,很多举动都非常令人不耻。虽然他总是能笑到最后,但名声却着实不怎么样。特别是几度在关键时刻改换门庭的行为,简直是评书中吕布的翻版。虽然沒有人当面骂他一声三姓家奴,背地里提起來,却是任谁都会忍不住会连连撇嘴。
尖刻的笑声中,小王爷白音原本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又开始慢慢发红,发黑。他沒想到入云龙的语锋居然和他的枪法同样犀利,更沒想到对方会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有迎娶斯琴的念头。一时间,居然觉得浑身无力,根本找不到任何有效话语或者手段去反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到白音那窘迫的模样,兀良哈贝勒等人笑得更加开心。虽然照目前情况发展下去,他们几个肯定沒机会抱得美人归,但是,能亲眼看到对一切都志在必得的白音被气得吐血,也是平生难得的一桩快事!
场上场下,唯一不受双方语言影响的人只有傻跤王卓立格图。见入云龙丢下自己,跟白音两个“的波的波”说个沒完,心中好生不耐烦,用力跺了一下脚,大声追问:“喂,傻大个,你到底还跟不跟我比。不比就下去,换先前那小黑胖子來!”
“当然要比!”赵天龙将目光从白音气急败坏的面孔上收回,舒展身体,拉起了一个标准的摔跤起手姿势。
傻跤王卓立格图大喜,毫不犹豫地扑上前來,单手去抓赵天龙的肩膀。“小心了!”一边大叫着提醒对方,他一边挥舞另外一只手臂,从下到上,封死对方所有闪避空间。
“來得好!”赵天龙双腿微微下蹲,让开抓向自己肩膀的左手。随即双臂猛地一合,将卓立格图拦腰抱住,“嘿”
“嗨”卓立格图虽然沒抢到先机,却丝毫不肯退缩。双腿用力,整个人如同磐石般站了个稳稳。任由赵天龙如何收紧抱在他腰间的双臂,整个人都纹丝不动。并且趁着对方将招式用老的功夫,一手从背后拉住对方的马甲,另外一只手探向对方的腰带,“你给我起來”
这一搂一扯,至少有四、五百斤的冲击力。但赵天龙的双脚居然也如同钉在了地面上一般,沒有被扯动分毫。
“嘿!”“嗨!”双方都不断调动全身肌肉,试图打破僵局。却象两头争夺领地的野牛般,斗了个旗鼓相当。
“好啊!”
“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龙爷加油!”
“跤王加油!”
场下的观众们完全忘记了恐惧,尽情地投入到了对比赛的支持当中。拍手跺脚,呐喊不停。
听到久违的欢呼,一代跤王卓立格图斗志更旺。寻了个机会左腿前探,试图用绊子将入云龙勾倒。恰巧入云龙也感觉到了对手的松懈,也将左腿向卓立格图的脚下探了过來。二人的脚背在半途中相碰,“砰!”地一声,随即灵蛇般缩回,重新将自家的重心压了个稳稳。
“嘿!”“嗨!”再度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对手压垮。却再度陷入了僵持,谁也无法占到上风。发觉对手的臂力不比自己弱,卓立格图沒心思继续干耗,大叫了一声“再來!”,猛地松开入云龙,主动后退。
入云龙也心有灵犀般松手退开,沒趁机占任何便宜。这一举动令卓立格图对他刮目相看,一边摆着雄鹰的姿势左右盘旋,寻找破绽以便再度出击,一边大声夸赞道:“你很厉害,比刚才所有人都厉害。包括那个小黑胖子,他肯定摔不过你。但他身上的杀气比你重,也是个不错的对手!”
“多谢跤王夸奖!”赵天龙郑重道了声谢,拉开双臂,和对方一样象雄鹰般左右盘旋,寻找值得冒险出击的破绽。
两人面对面在场地了兜了一圈又一圈,却谁也不敢轻易出手。把场外的观众看得心痒难搔,不停地拍手跺脚,将助威声一波一波地送进参赛者的耳朵。
“上啊,多好的机会!”
“扑上去,摔翻他!”
“加油,加油,加油!啊,扑上去了。跤王威武!”
如同一头猛虎般,卓立格图再度扑向赵天龙。后者灵活地躲避,还击。捉、拉、扯、推、绊、缠、挑、勾,诸多招式层出不穷,将蒙古人摔跤的精髓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转眼一炷香时间过去,双方还是摔得难分高下。彼此脸上都挂满了汗珠,喘息声大若牛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