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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欲醉 第166节
    满地横尸遍野,殷红的鲜血流淌了一地。
    雾蒙蒙的天色压迫,寝殿杳无声息,只余树影斑驳。
    沈砚面若冰霜,握着宋令枝的手不曾松开半分。
    侧耳听见宋令枝落在耳边焦灼不安的心跳,沈砚弯唇,想着将人揽在怀里,忽又想起自己沾满血丝的手指,作罢。
    岳栩拱手,声音还喘着气,显然还未从刚刚那场刺杀中回神:“陛下,还有三人逃至宫门口,如今已经伏诛。”
    沈砚淡淡应了一声,那双黑色眸子波澜不惊。
    烛光明亮,映照着满地蜿蜒的血迹。
    岳栩往后挥袖,立刻有金吾卫上前,一一将地上的尸身拖下去。
    宋令枝心神不安,她一整夜都被沈砚护在身后,连丁点血腥也不曾沾染。
    “沈砚,你……”
    变故发生在一瞬。
    伏在案前的刺客忽然从地上跳起,手取利剑,尖锐的剑刃直朝案后二人而去。
    他眼中阴郁狠毒,泛着点点森寒。
    那人本是奄奄一息,强弩之末,血珠子迷了眼,利刃偏了方向,竟朝宋令枝而去。
    剑刃穿破骨肉之声在耳边乍想,宋令枝不曾感到任何疼痛。
    她木讷着低垂视线。
    目光所及,是沈砚被利剑穿过的胸口。
    刺客唇角上扬,笑声未出,岳栩眼疾手快,一剑穿破那人的胸膛。
    那人跌落在地,穿过沈砚胸口的利刃却还亘在半空。
    宋令枝双目错愕,喉咙似被人紧紧扼住,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得。
    少顷,她像是晃过神:“来人!快请太医!快!”
    剑刃还留在沈砚心口,宋令枝却不敢动半分,她扶着人,满手皆是沈砚心口喷出的鲜血。
    今日之事,沈砚定是做了周全之策,故而提早送走她。请君入瓮,沈砚不可能没有半点防备……
    刺客朝自己而来时,沈砚本可以推开自己的。
    滚烫泪珠如雨下,宋令枝双眼垂泪,朦胧水雾侵蚀着她所有的视线。
    她看不清,也忘不见。
    嗓音嘶哑,落在自己颈边的气息微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那双沉沉眸子轻掩,沈砚闭着眼睛,面色煞白。
    “沈砚,你故意的,是与不是?”
    他明明可以推开自己,可以躲过那一剑的。
    清冷秋色弥漫,无声笼罩着寝殿。满殿静悄无人耳语。
    不远处,孟瑞深一脚浅一脚,提着药箱,跌跌撞撞朝乾清宫跑来。
    殿内无声。
    沈砚唇角勾起一抹笑,笑意极浅极淡。
    “是。”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是贺鸣,光明磊落,坦荡君子。便是放手,也是怕拖累宋令枝。
    沈砚偏执凉薄,冷漠无情。即便是死,他也要让宋令枝记上自己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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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宋令枝,你想死?
    夜半更深, 万籁俱寂。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宋令枝双目泪如雨下,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点点滴滴砸落在地上。
    满手鲜血淋漓, 锋利的剑刃近在咫尺, 亮白的刀刃沾着斑驳血迹。
    殷红的血珠子落了满手,怀中人气息渐弱, 沉重的眼皮轻阖, 浓密睫毛覆在眼睑下方,化成浓浓的阴影。
    泪水模糊了视线, 宋令枝只能望见大片大片的水光。
    她抱着沈砚跌坐在地, 身上的人渐沉, 攥着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却不曾松开半分。
    浓重的血腥味在寝殿蔓延,恍惚之际, 宋令枝以为自己是坐在血泊之中,铺天盖地的鲜血朝自己蜂拥而来。
    定睛细看,方知是沈砚心口淌出来的鲜血。
    “疯子。”
    宋令枝低声啜泣, 泪珠止不住滚落, 她哑声,“沈砚, 你真是疯子。”
    寝殿乱成一团,泛着金光的火把照亮一地,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宋令枝看见孟瑞惊慌失措朝自己跑来,听见他的失声尖叫。
    耳边吵嚷纷扰, 可宋令枝却再也不曾听见怀中人一声回应。
    沈砚似是……永远闭上了双目。
    “快、扶陛下回寝殿!”
    “不许动!谁都不许碰到伤口!”
    “麻沸散呢?快将我的麻沸散取来!”
    孟瑞本来还在房里翻看古籍查阅古方, 想着明日再为沈砚研制新药, 猝不及防闻得沈砚遇刺的消息。
    孟瑞惊得医书都丢在地,趔趄朝乾清宫跑去。
    望见沈砚心口的血窟窿,孟瑞两眼一黑,差点绊倒在门口。
    宫人抬着春凳过来,药瓶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孟瑞半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满手都是鲜血。
    他手指颤巍巍,手中的麻沸散颤巍巍,倒在沈砚伤处。
    尖锐的利刃还亘在沈砚心口。
    孟瑞凝眸,双眉紧紧拢在一处:“不可。”
    剑身捅穿的伤处隐约泛黑,孟瑞面色一沉,冷若冰霜:“剑刃淬了毒,必须立刻拔出!”
    宋令枝瞳孔骤紧。
    沈砚本就身中销金散,如今又添一毒。
    宋令枝身子摇摇欲坠,强撑着稳住心神。
    沈砚早早陷入昏迷,可握着宋令枝手腕的手指却半分也不曾松开,如同牢固枷锁。
    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纹丝不动。
    宋令枝跌坐在沈砚脚边,费尽力气也不曾掰开对方半分。
    双眼水雾氤氲,隔着朦胧泪水,宋令枝清楚看见伤口泛红的地方开始泛黑,如涟漪四散。
    她睁大眼睛,怔怔望着怀中面色煞白的沈砚。
    孟瑞扬起头,眼中焦灼不安:“宋姑娘……”
    宋令枝抬袖抹去眼中泪珠,咽下喉中的啜泣。
    “孟老先生,你做你的便是,我留在此处。”
    孟瑞怔忪一瞬,而后点点头:“委屈姑娘了,姑娘若是见不了血腥,也可闭上眼。”
    宋令枝颔首。
    太医齐齐跪在廊檐下首,乾清宫内外,早有金吾卫身着戎装,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殿中宫人来来回回,双手端着温水进殿,换来的,却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陛下,老夫得罪了。”
    耳边落下孟瑞低哑的一声,而后他握着剑柄,双目凝重,面无表情。
    宋令枝不忍再看,别过眼。
    烛光幽幽,随风摇曳。
    案上红烛映在纱屉子上,婆娑轻晃。
    宋令枝目光落在迎风而动的烛光上,她竭力屏住耳边所有的动静。
    可还是不行。
    借着朦胧的纱屉子,她望见孟瑞佝偻的身子,望见宫人步履匆匆,端着沐盆帕子来回走动。
    长剑一点点从沈砚心口抽出,宋令枝好像听见了剑刃磨过骨肉的声音。
    她紧紧闭上眼睛,纤长眼睫扑簌,泪水滑过脸颊。
    泪珠温热,落在凄冷萧瑟的长夜中。
    终于,利剑从沈砚心口抽出。
    很轻很轻的一声,可这一瞬,却像是等了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