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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别枝 第26节
    她断断续续地轻声哀求着管家,一时间?管家也没了办法只?好先让她平复情绪再动身。
    许明舒一边吃着梅子一边听着那丫鬟唱戏, 原来这丫鬟的确是沈凛叫过来照顾邓砚尘起居的, 只?不过沈凛本是好意?, 可选来的人却并?不合适。
    小丫鬟志气不小觉得自己相貌出众离开了将军府,没了沈夫人管束,若是能借此机会成为?邓砚尘的人,今后便也算是能摆脱奴婢身份, 扶摇直上。
    只?可惜来了还没到一天, 便叫邓砚尘打发了回?去。
    许明舒嚼着梅子不由得笑了出声, 可转念想起邓砚尘那个人总是喜欢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此番将沈凛派遣过来的人送了回?去, 若是让沈凛觉得是邓砚尘辜负她的好意?,他?们二人之间?岂非关系更?为?恶化。
    思及至此, 许明舒提笔写了一封信, 将今日发生的大事小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她宁愿让沈凛觉得是自己骄纵任性,同这丫鬟没有眼缘, 也不想邓砚尘和沈凛之间?刚有些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许明舒将信件封口,正准备叫人送去将军府时,沁竹跑进来找她道:“姑娘,府门前的小厮说有一个青年拿着一枚玉佩说要来寻您。”
    许明舒皱眉,半晌后方才想起这件事。
    自她父亲回?来以?后,府中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她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还以?为?这人不会来寻她了。
    许明舒站起身,开口道:“你先叫盛怀接他?进来,我?等邓砚尘回?来再过去。”
    ……
    侯府演武场内,蝉鸣声阵阵。
    开阔的场地没什么遮荫的地方,十几个少年赤身上身都?挤在长廊下的木地板上,像是摊煎饼一样躺在地上时不时翻个面,嘴里发着烦躁的叹息声。
    “太热了……”
    “这几年京城真是一年比一年热了,我?想回?边境跑马场上吹风。”
    邓砚尘坐在栏杆上,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冬天张罗着要回?京的人是你,夏天想回?边境的还是你,好事都?叫你想了个遍了。”
    亲卫小齐望着万里无云的天,感慨道“哎......要是能把?边境的风引到京城里来就好了。”
    身边人踹了他?一脚,“少异想天开了,快快快你往那边挪挪,挨得太近热死了。”
    小齐被他?推得翻了个身,觉得身下的木板都?被捂得滚烫了,“能加入玄甲军,成为?侯爷亲卫曾经也是异想天开!”
    木廊另一端的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倚在栏杆上假寐的邓砚尘警惕地睁开眼睛,侧首朝身后看去。
    他?一动,其余几个亲卫也纷纷坐起身。
    只?见长廊的尽头站着和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灰衣青年,这人怀里抱着一把?刀,衣衫显得有些褴褛,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长相和神情。
    众人凝神,显然来人是冲着他?们过来的,这人生得马蜂腰螳螂腿,下盘极稳,看着身上的功夫应当不低。
    在场各位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尤其是邓砚尘,对风声都?格外敏感,从演武场到长廊这么长的距离,这人脚步轻巧到走近了他?们才听见声音。
    邓砚尘自栏杆上翻身下来,迎上前道:“阁下可是前来找人?”
    来人缓缓抬起头,看向一众亲卫道:“来找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带着些来者不善的滋味。
    从前在军里,相互比武切磋的事他?们也见过不少,不过要么都?是自己人,要么是两家军队相互比试,如此堂而皇之的闯入侯府找他?们比试的还是第一个。
    小齐迅速穿好外袍,拿起一旁放在地上的长剑道:“阁下可有递拜帖进侯府,我?们是侯爷身边的亲卫,没有我?家侯爷许可,不同生人比试 。”
    那人目不斜视,“少废话。”
    话音未落,冷冽的刀刃出鞘,那人一个箭步袭来,刀尖自邓砚尘耳边擦过,笔直地朝小齐刺去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小齐迅速抬手,剑身一横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来人刀法更?为?凶猛,钢锋碰撞间?,小齐一时不备手上的剑竟被头挑了出去。
    两人顿时分?开,小齐右手还存留被震麻的余韵,像是还未反应过来情况那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人收了刀,再次恢复方才的神色,淡淡开口道:“下一个。”
    接连几名亲卫提剑上前,无一例外都?是在三招之内被挑飞了剑刃,最终落败。
    众人立在原地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男人,多?番的比试下来已然叫他?们看明白,此人功夫过人,即便是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上也未必能有胜算。
    小齐手掌在袖口内紧紧握成拳,他?们都?是历经多?年培训与选拔方才挑出的精英,一直以?成为?许侯爷近卫二感到荣耀。
    如今这般轻而易举的被人击败,丢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脸面,更?是侯爷乃至整个玄甲军的脸面。
    僵持之中,邓砚尘提起长枪上前一步道:“承让了。”
    灰衣青年打量了他?一番,道:“近战,你用枪更?难赢我?。”
    邓砚尘手紧紧握着枪身,没有说话。
    他?学武学的晚,平日里只?能都?是依靠加倍的勤勉,才有机会追得上其余亲卫的水平。
    他?人生里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练枪,除了手里的长枪,他?一无所?有。
    邓砚尘跨步而上,
    长枪虽不利于?近身作战,但胜在力量足。
    许家枪法迅猛,他?熟能生巧压迫着面前的人有些难以?还手。
    青年连连后退,但很快邓砚尘发现他?是在试探自己。
    这种在他?疾风暴雨般猛攻下,仍旧运筹帷幄的自在给了邓砚尘很强的挫败和无力感。
    他?拼劲了全力,而那人像是在陪面前的小朋友过家家。
    邓砚尘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口跳的剧烈,他?强装镇定,让自己看起来如面前的人一般云淡风轻。
    可握着枪身控制不住发抖地手臂还是出卖了他?。
    青年看准时机闪身一躲,避开了枪尖的锋芒,在方才的几次交手里他?已经看穿了邓砚尘,这个年轻的男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借着刀锋碰撞的力量,他?迅速闪到邓砚尘身后,扭转了被压制的局势。
    刀柄反握在手中,一击撞在邓砚尘后心的位置。
    邓砚尘转身擒住青年的手腕,但他?力量不够,冒着寒光的刀尖对准了他?的脖颈,眨眼间?他?猛地将刀柄按下,避开了要害只?能刺入侧腰之中。
    身上单薄的玄衣被刀刃划破,血迹逐渐蔓延开来。
    僵持中,身后一个尖锐的女?声呼喊道:“住手,够了!”
    许明舒越过身旁的父亲靖安侯,提着裙摆朝长廊这边跑过来。
    她本意?是让裴誉过来同一众亲卫比试,将此人引荐给父亲的同时,也让邓砚尘同他?交手一番,见识一下裴誉过人的刀法,谁料方才还打得好好的转眼间?他?便伤了邓砚尘。
    分?明裴誉来之前她特?意?嘱咐比武点到为?止即可,是她疏忽了,真刀真枪打起来意?外总是难以?杜绝。
    邓砚尘这个人在习武的天分?上很高,为?人勤勉的同时又有靖安侯和黎将军指点,十五六岁的时候便以?精湛的枪法在玄甲军中名声大噪。
    十七岁独自带兵出征,直捣敌军大营,生擒主将立下战功。
    他?成名于?玄甲军战无不胜的时间?段里,跟随靖安侯征战多?年从未吃过一场败仗。
    他?有丰富的带兵经验,过人的天分?以?及常人难以?匹及的坚毅,他?拥有一个优秀的年轻主将所?拥有的一切特?质,唯独没有过失败的经历。
    上一世,在她嫁与萧珩的那一年隆冬。
    黎将军带领的玄甲军分?营奔赴北境抵御敌军,到达交战地后不久整支队伍同驻扎在营地的将士们失去了联系。
    北境每逢冬至雪虐风饕,许多?人都?会陷入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的困境,看守营地的将领焦急地等了三天后,仍旧没有等到黎瑄的消息,派人快马加鞭同数千里之远的靖安侯汇报,恳求支援。
    信件到达当晚,邓砚尘先行带兵奔赴北境,在漫天风雪中寻到了被围困的黎瑄部队。
    然而敌军在哪里埋伏等候了多?时,当他?带着一队玄甲军踏入交战地的那一刻起,便落入层层包围之中。
    邓砚尘猜想到了会有埋伏,但黎将军生死未卜他?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多?年来玄甲军所?向披靡带给了他?必胜决心的同时,也让养成了他?轻敌的性子。
    而北境敌军在经历这几年的韬光养晦,内部斗争选取了新的首领后,早就不是当年无组织无章法的模样。
    新的首领乌木赫自幼将靖安侯同玄甲军当做自己毕生的敌人,他?熟悉许家枪法,了解玄甲军的作战方式,更?是从中摸清了玄甲军存在的弊端。
    同邓砚尘的那一仗,他?早就暗地里准备了许多?年。
    没有任何意?外,这场仗成了邓砚尘征战沙场多?年来经历的唯一一场败仗,他?带领的玄甲军尽数折损,前来汇合的黎将军更?是身负重伤,肋骨断了好几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在渗着血。
    最终在将士们的拼死掩护下,邓砚尘背着重伤的黎瑄方才突出重围。
    黎将军只?吊这一口气被送回?京城,沈凛在看见他?们二人进府的那一刻面上血色尽失,将军府被阴云笼罩着,府中各种名医来来往往,血水一盆接着一盆从里间?端出来,仍旧没有黎将军清醒的消息。
    邓砚尘目光空洞坐在雪地里,身上他?的血混合着黎瑄的血迹干涸在盔甲上,多?年来战无不胜的声名被击碎,玄甲军连同着他?在这一刻被捅穿了。
    他?掩面默默地流着泪,那些过往的辉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此后战败的阴云会一直笼罩着他?,压得他?无法喘息。
    然而这种压迫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许明舒被禁足在东宫,许家人遭受迫害的那段日子里,邓砚尘焦急地在京中寻找解决方式。
    最后,事成定局后他?也曾多?次想不顾一切的闯入东宫,闯入北镇抚司解救许家人,可他?遇见了一位难以?应对的劲敌,锦衣卫指挥使裴誉。
    裴誉武艺高强,刀法精湛。
    邓砚尘曾带着许明舒从东宫里逃出来,抵达城门前裴誉已经在哪里等候他?们多?时。
    许明舒还记得裴誉手握绣春刀,气定神闲的模样,已经担任主将的邓砚尘在他?眼里不过还是未满双十的小朋友,毫无威胁可言。
    十招过后,拼尽全力的邓砚尘被他?踹倒在地上的积水里,裴誉手中的绣春刀指向邓砚尘的命门道:“邓将军,你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兴许再给你几年的时间?便能有超过我?的可能。只?可惜,裴某并?不想留给你这个机会。”
    裴誉当年的一番话,叫许明舒记在心里许久。
    所?以?一个月前,她在街上看到典当玉佩的裴誉时,下意?识的回?想起前世他?同邓砚尘说过的话。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她拦住了他?,想赶在裴誉尚未认识萧珩之前,说服他?入靖安侯府。
    一来,少了一位强敌的同时,也能帮助父亲寻一位武艺高强的人做近卫。
    二来,这一世她想让邓砚尘提前尝到这种被击败的滋味,给他?失败的经历,亦授予他?重振旗鼓的坚毅。
    裴誉见许明舒朝这边跑来,迅速收刀归鞘,居高临下的看着邓砚尘道:“你很有天赋,但是力量不足,速度更?是不够,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先学习的不是进攻而是防守。”
    邓砚尘撑着枪,缓缓站起身,面上除了神色如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
    说不清究竟是太过疲惫,还是心存畏惧,他?咬着牙扭身看向朝他?走来的许明舒。
    许明舒焦急地上前打量着邓砚尘的胸口,在侧腰位置看见了残存的血迹,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裴誉,扶着邓砚尘道:“我?带你去包扎。”
    说着,便没再理会裴誉转身离去。
    站在远处的靖安侯早就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缓缓上前,在裴誉身边站定后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人?”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