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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李克用这才沉吟一下,问道:“王家怎么说?”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李曜自然清楚问的什么,当下便道:“王家并非不愿与大王结成姻亲之好,只是有一桩事很有麻烦。”
    李克用眉头一挑,问道:“何事?是怕陛下那边有甚不满吗?”
    李曜苦笑道:“那倒不是。”
    “哦?”李克用微微蹙眉:“那却是何事?”
    李曜叹了口气,道:“王家诗文传家,即便家族女子出嫁武臣,也必是儒将之流,只因其家中有此祖训……若是落落想娶王氏女,须得通过王家长辈三道文试,考校诗文……儿觉得此事只怕有些为难。王家乃当世文坛世家,家中多是博学之辈,这题目出出来,至少以儿之能,是毫无把握的,只望落落多才……”
    “嘭!”李克用猛地拍了一下案几,强压怒气,道:“落落自小随某长于军旅,若说上阵厮杀,某敢为落落担保,他绝非怕死惜命之人,可这诗文……他哪里懂什么诗文!若你也没有把握,他更是提也休提!王家这么说,分明就是故意搪塞,想让某知难而退!嘿,某儿辈众多,却居然找不到一个能通过王家考校的儿子来,岂非徒令天下人耻笑?”
    李曜见李克用脖颈处青筋暴起,知他怒极,也不敢立即就劝,只好就着话题道:“大王所言,自有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天下战乱频仍,诸地动荡不堪,这时节唯有领军武臣,才真正有自保之力。王家死守那等祖训,其实不过自取灭亡,大王坐拥表里山河,麾下良将千百,虎贲十万,待天下越发动荡,朝廷必然更需借重大王,届时大王之地位,更要贵不可言,王家今日不肯与大王联姻,彼时却只怕反倒要来求大王……大王何不暂息雷霆之怒,先灭赫连铎,再平李匡威,然后一举为朝廷清理奸佞,铲除朱温等不臣,届时大王功业,足可使霍光、郭子仪等先贤之臣不至专美于前,待到那时,别说王家,崔、裴、韦等家,谁不以与大王结亲为荣?”
    李克用听了这番话,不禁怒气暂息,沉吟起来。世家,他自然知道其中分量,也正因为知道其中分量,他才这般想方设法要跟王家拉近关系。
    其实,李曜这番话,也微微透露出了他对世家的一些看法,这些看法与李克用这种真正这个时代的人,事实上略微有些出入。
    世家之说,汉时便有,但真正兴盛到不可遏止,大抵在于南北朝。李曜过去也曾思考,东晋时期会出现四大世家轮流执政的原因,是否是世家大族与皇权斗争的结果。也就是说,皇室为夺回统治权扶,植新的世家大族以打压旧的世家大族,新的世家大族羽翼丰满后抛开皇族,取代旧的世家大族,成为新的实际统治者这样一个过程。对此,他没有得出自己能够信服的结论。
    而现在,他自己穿越到了唐朝,又不禁有了另一个问题:在一个正常的封建社会里,皇权是不会允许出现一个类似于王、谢那般,能够影响正常统治的世家大族。他一直在思索,李唐统一天下以后,作为最够门第的山东七大家的政治影响力是否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下降,远不如处在京城的宰辅世系和后妃世系以及河西地区的将门世系。
    严格说中华历史,自东周之后就没有封建,只有小农。世家大族虽然对小农社会戕害甚广,但是小农社会却无法制止世家大族的崛起。好比对于西方封建社会,直接就是世家大族势力的战场。而根据陈寅恪先生的研究,唐初关陇集团势力全面占优,山东旧族较弱,自武则天时代蓄意提高山东旧族的力量而打架关陇势力。事实上,之后关陇集团即一蹶不振,山东旧族独大过一阵子,却被之后的进士科出身的寒门士族逐渐压制,牛李党争之后,山东旧族势力才真正的全面衰弱。唐代制度,宰相多由大族充任,后妃多来自大族,而不是当了宰相或是家族出了后妃才大起来。至于所谓“河西将门”,其实就是从西魏一来一直占据政权直到唐初的关陇集团。
    这么说来,关陇集团跟山东大族之间一直是处于争斗状态的,而到了如今,整个大唐已经被各种糟糕的事情弄得奄奄一息,关陇集团和山东大族其实都已经衰落了许多,站在李曜这个后来人的角度来看,最终结果是这两大集团都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而这个打击,正是来源于李克用奠定基础的河东沙陀军事集团。(此事前文有述,不再重复。)
    这么一想,李曜就立即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最起码直到现在,李克用还没有打压关东士族的心思,他现在的考虑,反倒是跟关东士族结成联盟。
    李曜心中一动:“这么说来,李克用现在对自己的军事实力虽然比较自信,但对于‘文治’这一块,其实还是比较自卑的,他可能觉得没有王家这样的关东大族帮忙,他的军事基础并不能完全转化为统治能力,因而才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只是他肯定不知道,他的后继者们却正是靠着强大的军事力量,不停地‘扫荡’着这些世家大族的生存土壤,最终让这些世家大族逐渐走向了消亡。”
    如此一来,李曜顿时觉得,王家选择不与李落落联姻,只怕不是什么正确的决断。只是这件事他李曜已经不好再插嘴。因为身份关系,现在再去找王笉说这件事,只怕王笉就要怀疑他的用意了。可是这件事现在又偏偏解释不清楚,因为这种事光靠说道理是没用的,不说道理的话,难道李曜更告诉王笉,说将来朱温会杀尽李唐宗室,弑君称帝,然后李存勖会灭了后梁,沙陀军事集团全面崛起,影响五代数十年,甚至最后连正宗的汉家王朝北宋,从根子上来说,也是“沙陀余孽”?而王家此时不与李克用结亲这个错误决定,将在大几十年后使得太原王家这个数百年高门大族一蹶不振?
    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何况王笉!
    李曜不禁有些纠结起来,他现在对王家的观感很好,这可能是他还算优渥的“出身”使他没有感受到世家大族的危害,也可能因为是王家世代行医,活人无数,民间声誉较好,更可能是因为王弘“父子”对他的情谊作祟。反正,他不想王家因此受到连累。
    李曜想起当年看《品三国》,不知是序言还是后记里面,易中天提到“门阀斗不过军阀”,和“最强的是既是门阀又是军阀”这两个观点,他对此很是赞同,李唐王朝之所以能够建立,就是因为陇西李家既是北魏八柱国这样的大门阀,后来又成为了军阀的缘故。
    门阀加军阀,谁来都不怕!
    那么现在,如果王家愿意跟李克用联姻在一起,紧紧踏上这条大船,将来的地位简直不可限量!李克用奠基的这个河东沙陀军事集团,历来对文官的吸引力不强,如果王氏愿意加入,可想而知那些个由沙陀军事集团建立的王朝里面,王氏官员肯定如汗牛充栋一般,皇帝坐在御椅上放眼一看,底下估计得有一半人姓王!那时候的王氏,说要跟军方分庭抗礼也不是没有希望。因为文人在这种跟武人争权的事情上,总是比武人团结!
    李曜正在心中叹息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之际,李克用却也深深叹了口气。
    李曜心中一惊,朝他望去,却见李克用似乎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此事某已知晓,王家这般做,乃是出于恪守祖训,某虽为郡王、节帅,却也勉强不来。存曜,此事辛苦你了,就……就暂且放一放吧。落落虽是长子,却也是庶出,只希望等到存勖长大之时,某已经有了让王氏不得不正眼相对的名望。”
    李曜深深地看了李克用一眼,诚恳地拱手一礼。
    昨日看了书评区某贴,深为心寒。无风不揣浅陋,在书中不抄袭古代名诗名词,全部原创,却反被嘲弄。我不为嘲弄而伤心自弃,只为读者不理解我的用意而心寒。作为单音节语言,汉字的诗词歌赋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优势,然而现在还有几个人愿意写诗写词?古体诗、近体诗,还有几个人会写、愿写?网上这么多穿越文章,谁是自己写诗写词的?都是抄古人罢了!无风在写《极品少帅》时,也抄过不少,可现在却越发觉得可悲。
    我们囿于生活环境,也许写诗写词永远无法超越唐宋,但如果我们连写都不敢写,写了都不敢给人看,那么,这些绝唱真的要在我们手中断绝吗?毛泽东还写过那么多诗词,可是到了今天,读者诸君们可以看看,还剩几个人在写?
    无风还是那句老话:知我罪我,一任诸君!
    第077章 李曜练兵
    河东军的各军营盘座落所在,按例是主将自己挑选,报请李克用同意便可,李曜的飞腾军自然也不例外。他将大营安置在义儿黑鸦军东大营南方不远处,临近汾河的一处小山上。
    小山甚小,原本无名,只因飞腾军驻扎,如今便被呼为飞腾山。山虽小,林却密,唐人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保护森林的思想,所以这样密集的针叶林,正方便安营扎寨时就地取材,可以省却不少费用和时间。
    营盘规划这方面,李曜自认是外行,他对这些事务的了解,无非是《三国演义》里面看来的几个关键,譬如山上是否有安全足够的水源之类,其余需要注意的事项,就不甚了了。因而这营盘在扎下之前,李曜就请了李嗣昭、李嗣源二人前来指点,这二位都是历史证明过的名将,对于安营扎寨的理解,自然不是如今的李曜可比。
    他二人跟李曜关系甚佳,为李曜出谋划策,筹谋周全,不仅省了李曜无数精力,还让他学到许多东西。李嗣昭与李曜关系最好,当初也是他告诉李曜铁林军旧事,所以这飞腾军的五百人,今后是有可能扩编的。因而此番安置大营,李嗣昭也提前把这一点考虑进去,所做的规划是按照三千人的兵力来计算,五百人可以守卫,三千人也能安置,十分合理。
    李曜知道李嗣昭和李嗣源二人都不是那种爱财之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只好亲自在军械监督办,为他二人重新打造了兵器,各有一把以苏钢法制造的精良横刀和长兵,又送了一套李曜最近试制的复合弓。
    横刀长兵不必去说,以李曜手中掌握的技术,他敢说这两样兵器足可以冠绝当世。至于复合弓,则还不好断言,虽然当初李曜闲来无事也会去“中国弓会”的论坛潜水,但也只能说是半吊子水准。主要是在材料方面的选用以及制造工艺的配合上,有些东西还需要事件验证其可行性,而李曜最近这段时间又太忙,对于复合弓所需要搭配的材料选取,他没多少精力照顾得到,只能委托了军械监利器署的大匠们,进行联合开发。
    联合开发,自然是李曜提出的一种新模式。他改变了以往大匠们技艺传承的那些什么诸如“传子不传女”、“授徒不授子”之类的弊病,拿出大笔经费作为奖励,挑选其中在某些方面具有很强实力的大匠对他所指定的“利器”进行研究、试制,然后推出成品,交给李曜安排。李曜会把这些新品交给黑鸦军和飞腾军进行“试列装”,用以检验其性能和可靠性。如果检验合格,军方反应良好,则参与研制的大匠们,按照其贡献大小、重要性,给予相当高的奖赏激励。
    毫无疑问,李曜给的奖赏绝对是令人震惊的高!
    以李曜自己为例,他的“月收入”是多少?他如今身兼飞腾指挥使与掌军械监两职,每月俸禄十七贯钱,禄米十五石,羊七头,另外有永业田、职分田以及李克用所赏上等水田,共计五顷。大概算下来,收入大约每月三十多贯,算得上生活不错,大体相当于后世月薪一万五,比上固然大有不足,比下倒也小康有余。
    而李耀给出的赏赐有多高?譬如上次制造冷锻甲,对于技术攻关贡献最大的一位大匠,李耀一次性给予赏钱五百贯,并表示今后军中但凡采购冷锻甲,该大匠可以拿百分之五的额外所得。一具冷锻甲的价格高达五百贯,李克用在见过之后,却大手笔的要了足足五十具,花了五万贯钱,而那位大匠就因此平白得了一千两百五十贯,相当于后世625万元,可谓一夜暴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的军械监被李曜这般重赏早已激发了干劲,更关键的是激发了活力,每个工匠,不分大匠或者学徒,整日里都在琢磨着如何改进、创新,以求有朝一日也能搏个暴富发家。
    不过李曜自然不会一味放纵,为了避免有些工匠在大发一笔之后“转行”不干,李曜利用李克用的权势,让这些工匠签下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契约。该契约极其严谨慎密,譬如里头有规定,但凡工匠所获奖赏超过两百贯的,每月只能支取最多两百贯,余额由军械监新设立的“赏罚基金”代管,但如果工匠拿了钱是用于在太原当地购置田地、房产,又或者家中有人嫁娶、出生、去世、大病等,则可以申请在“赏罚基金”管理人员陪同考察后进行等额支取。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原先,“赏罚基金”设置之时,许多人心存疑虑,猜测李曜或许是要从中上下其手,克扣赏钱。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没有这回事,那位领取奖赏接近两千贯的大匠,第一个月没敢多拿,只拿了两百贯,第二个月忍不住想买一处田产,战战兢兢地去申请,结果李曜立刻派人去跟他一起查看田产所在,又验看过原田主的地契,确认无误之后,足足八百贯钱立刻支给那位大匠,并帮他谈价,还多拿了两亩地。从此,“赏罚基金”的公正性和李曜本人的信誉,再也无人怀疑。
    因为这一条条的规章制度确立并运行,军械监方面李曜其实只需要三不五时地前去督查一番便可,其余诸事,他已经逐渐交给了赵钢。赵钢本来只是个打铁汉子,只是运气极好,取了庞勋的一位妹妹,也就是赵颖儿的娘亲,因而在其影响下,这些年来跟着女儿一起读书习字,居然也学得一身书文,虽然大才没有,但几个帐,做些调度,却也绰绰有余了。
    军械监之前的那位主簿汪东池,原本还去李存信处告过李曜的刁状,可惜没奈何,李存信自己一时也拿李曜没有办法,又何况他?然而李曜背后有王家帮衬,很快便知道了汪东池去李存信府上之事,甚至其言行都被记下,李曜得知消息,再不留手,趁这次出征回来深受李克用信任,毫不客气地将其换掉,不仅是他,甲坊署署令孙翊礼和利器署署令周宗平也双双去职。
    如今李曜提拔原利器署署丞顾艋为军械监主簿,赵钢为利器署署令,周大锤子也做了利器署署丞。甲坊署方面,李曜采取的是新老交替的办法,署令叫做张之谦,是原先就在甲坊署,但因无法跟那些人搞好关系而郁郁不得志的一个“技术干部”。新式冷锻甲的制造,他也有不少功劳,还得了两百贯钱的奖赏,赏他领导有方。而甲坊署的署丞,也是熟人:王大头。那个当初在李存信陷害李家之时,说请李曜放他们回家,他给李家父子供长生牌的那位王大头。
    此人十分顾家,打铁技术也可说甚好,正是做署丞的好人选。至于李曜挑选的这些官吏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没有人非议,不过李曜如今在掌军械监这个位置上做得实在太过于出色,以至于这种反对声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李曜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也不管你多么努力,反对的声音始终是会有的。有些人反对,也许有他的理由,可还有些人反对,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
    他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做好自己的事情,随他们去说!当他们发现,军械监只有在他李曜手里才有这般能量,那些可笑的议论、嘲弄,还会有谁当回事?连他们自己,到时候也定然再不提起,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般。
    这一日,李曜依然未去军械监,而是大清早就来了飞腾山。如今“征兵”工作已经完成,装备问题不必担心,唯一需要花费力气的,便是训练。
    李曜其实很郁闷一件事,那就是飞腾军为何一开始就被定义为骑兵了。虽然李克用麾下最善战的军队就是骑兵,可是要他来对骑兵进行训练,就太考验他了。如果是步兵,李曜有大把的方法操练他们,有大把的阵法、队列、小范围配合来教导他们。可是如今是骑兵,李曜就不得不先详细请教了李嗣昭和李嗣源二人。
    李嗣昭一直在义儿黑鸦军,李嗣源带的是突骑军,这两支都是李克用麾下骑兵强军,他们二人也都是马战悍将,李曜觉得一定能跟他们学到不少东西。但是,最终结果却很意外。
    两人倒是教了李曜不少骑兵该注意的事情,包括行军、驻军中的马匹养护、装备养护,作战时对战机的把握,对兵力的应用等等。可是偏偏就是在训练上,他们二人居然都表示没有什么可以教的!
    李曜大惊之下,仔细询问,才知道他们两个带的都是沙陀精骑,人家天生就是极为出色的骑手,怎么打仗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们做将领的,只需要告诉他们如何令行禁止,跟着指挥来动,就已然足够。
    这让李曜又是放心,又是忧心。放心的是,自己麾下也是从各军抽调的老兵,看来战斗力方面应该是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的;忧心的是,这沙陀精骑不必进行什么训练,可沙陀和五院部落总人口摆在那里,今后如果要扩军,势必要加入不少汉军,到时候这些汉军骑兵如何能跟生来就在马背上摸爬滚打的沙陀汉子们相比?到那时节,汉军骑兵的个人能力跟沙陀骑兵的个人能力相差太大,偏偏又要编在一起,这仗就没法打了。试想一下,同一支军队进行围抄或者袭扰之时,其中一批跑得又快,位置又准,骑射功夫更是了得;而另一批跑得乱七八糟,马上作战能力又差,这叫做主将的怎么安排?只怕那种扩编还不如不扩编来的有意义。
    不过好在,李嗣昭和李嗣源表示,虽然没有很正式如李曜表述的那种训练,但是却有其他活动,算起来,也似乎可以当做训练。
    李曜忙问其详,李嗣源习惯性的很少说话,而是等李嗣昭说,他只是在很少的情况下略作补充。
    于是李嗣昭便告诉李曜一些军中活动。李曜这才知道,骑兵也需要像步兵那样通过某些项日进行综合性圳练即基础训练。如角抵,亦称角力,相当于今天的摔跤,手搏,亦称拳击,犹如今天的散打,负重走跑跳;使用器械的套路等。这些训练项目均有悠久的历史,不仅是包括骑兵在内的军人之经常性活动,其实也是古代老百姓的体育活动。骑兵战士通过这些训练能够增强体力、耐力、灵敏程度和使用武器的技能。这是起码的要求,实在勿需详论。
    然而各兵种的训练方式方法有许多不同。骑兵训练与步兵、车兵训练相比,有其明显的特点,甚至做了重大改革。骑兵和车兵对马匹都要进行许多项目的训练。表面看似乎相同,实质上却有很大差别。按照马的功能,战车使用的马,属于挽用类型,圳练它的驾车能力,致使它的挽用技能尽量发挥。对于骑兵,不是任何马部可以骑到战场上,该兵种所使用的系乘用型的马,其四肢、体型与挽用型马育明显的差别。乘用马通过训练,使其在战场上能够更好地发挥乘用潜力。从整体言,训练战车的马,比较简单容易;训练骑兵的马,就比较复杂困难了。
    要用马,就必须先驯马。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骑士的意图,使马的力量成为有效益的消耗,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致使人马—体化。对此,并非轻而易举,颇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使其建立“后效行为”。
    正常情况下,驯马者对战马必须保持亲近、和平的关系。即使烈性马,也要爱抚,为其解痒,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其恐惧心理,增加人马间情感。驯化过程带有很大的感化因素。
    驯练战马的高难度动作,离不开马具,持别是衔、镳、辔(络头)三者互相联系,组成一个灵敏的传导体系。
    李嗣昭说到这里的时候,特别举例为李曜进行说明。他是以训练战马卧倒为例进行说明的。依李嗣昭所言,牵动一侧缓绳,传导给马镳、马衔、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难以忍受约压迫感,强制战马卧倒,卧倒后,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同时对马给于表扬或酬赏,包括食物酬赏。假如战马本想就范,可适当惩处。于是几人亲自来到马场,李嗣昭亲自动手示范给李曜看。
    他的动作是这样的:牵动一侧缰绳——马头偏斜——压迫齿龈口角——卧倒——缓和——侧缰绳——解除对齿龈口角的压迫——表扬或酬赏。整个过程依次相连,反复进行。
    李曜顿时理解过来,这等于是在马的中枢神经建立起巩固的信息贮存即记忆。马的信息贮存,虽不如人那样容易,但比其它家畜方便得多。如此耐心调教,久而久之,骑士一旦牵动一侧缰绳,马就立刻卧倒。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通过马具或战士的特殊动作,甚至语言等来实现,但比训练卧倒容易得多。
    教完李曜,李嗣昭洗洗手,笑道:“战马是骑兵的命根子,训练战马,乃是骑兵首要之能。如何训练?无非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闭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
    李嗣昭这般待他,李曜自然诚恳谢过。
    然后李嗣昭就讲解起其他的项目来。譬如除对战士综台性即基础训练和对战马调教外,还得对战士进行上下马和稳固地骑在马背上等项目的训练。按照李嗣昭的说法,好的骑士,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由甲马换乘乙马,无须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尽人皆知,战士在马上、远不如在地上稳重。马一旦走动或狂奔,特别是在“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之际,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好骑士。为此,在马上颇需要掌握平衡的锻炼,否则就有落马的危险。
    李嗣昭本是汉人,因此特地提醒李曜注意了一点,大意无非是说中原农耕民族某些不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临战前因紧张、害伯而落马者,有之;战马急速前进中由于平衡不当而落马者,亦非罕见;战斗中仅几个回台,因抵挡不住猛烈打击而落马者,更多。种种现象均说明其骑术之不精。
    所以骑兵不仅需要稳固地骑在狂奔于坎坷之途的马上,而且在马身上还得活动自如,练就—套复杂的动作,如向前后左右开弓射箭;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对方;对于敌方迅猛的劈砍刺,能够稳妥地躲闪避或档拨架……等等。
    这些技能当以广义的“骑射”称之,都这是骑兵的必要技能。仅就这点言,比步兵操弓、搏击之难度大得多。因为步兵是站在地上,或半跪,或双脚张开,描准开弓,基础稳定,易于使出全身力量,放射程较远,准确程度较高。然而骑兵是坐在马上瞄准开弓,战马在走动或狂奔,基础处于运动中,同时,被瞄准的目标也可能是运动状态。这是在互动情况下的操作,难度有二:其一,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全身力量,特别是双臂力量的发挥,其二,中的之准确程度降低,故练就百发百中和准确有力地打击对方之骑射技术,绝非一日之功,当是在严格教导之下,经过长期而又艰苦操练之结果。
    这般听来,养马是个大问题,但是不难办,如今这飞腾军中沙陀骑手甚多,只须向他们请教便是,而且憨娃儿也是养马的高手,李曜在这方面绝对是不耻下问的。
    于是现在的难点就归就到真正的“技战术”上去了,一是马上射箭,一是马上搏斗。
    李曜想来想去,觉得马上搏斗比较难于训练,训练得不好,还容易出现意外减员,这个只怕必须放到后面。首先要做的,还是射箭。只是关于射箭,他也只有几个未经试验的办法,不过现在没办法,只能拿来用用,效果如何到时候再看。
    既然是骑兵部队,他原先想好的譬如站军姿、走齐步那些办法,就都没有了市场,只好临阵磨枪,自己新“创造”了几个办法。
    此时他正穿着满身甲胄,骑在李存孝送给他的那匹叫做浮尘的黄马上,指着前方的草垛,口中道:“此乃最初步的训练之法,名曰‘定点射击’。具体而言,便是参与训练之人端坐马上,弯弓搭箭,射中前方草垛。其分三个大级,九个小级。三个大级由下往上为‘可’、‘良’、‘优’。”
    他转头神情严肃地看了周围军官一眼,道:“定点射击,二十丈射中草垛,五射三中为‘下可’,五射四中为‘中可’,五射全中为‘上可’;三十丈射中草垛,五射三中为‘下良’,五射四中为‘中良’,五射全中为‘上良’;四十丈射中草垛,五射三中为‘下优’,五射四中为‘中优’,五射全中为‘上优’。”
    众人听完,虽然觉得略有新意,却也无甚稀奇,忽然有一人用稍微有点怪异的语调说道:“军使只定到一百二十步,未免小瞧沙陀三部与五院诸部勇士。”
    李曜转头看去,说话之人李曜认识,乃是飞腾军甲旅乙队队正,名叫阿悉结可陆,出身五院诸部。他是突厥后裔,所以阿悉结是他的姓,可陆是他的名字,此人原是五院军中之人,时下本隶归李克宁指挥,这次调来飞腾军,出任李曜两队牙兵之一的乙队队正。
    李曜一看到此人,心中一动,想起当时李克宁那句话“此刺儿也,然其善射,百步穿杨”,顿时笑了一笑:“那么,阿悉结队正,你以为定多远射中,才不辱没了我沙陀及五院诸部勇士?”
    李曜是个讲究实效的人,对面子看得不重,如今在李克用麾下效力,手底下大把沙陀和五院诸部之人,因而他也仗着是李克用养子,在他们面前开口闭口“我沙陀”、“我五院诸部”,倒像自己也真是沙陀人似的。
    还真别说,这办法在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现代中国或许效用一般,但在唐朝反而颇有市场。一则是因为这时代的养子是受法律保护,承认继承权的;二则是李克用这样的沙陀之王都要巴巴地挤进国姓公的行列,可见唐时的汉人地位是很高的,李唐皇室肯赐你国姓,那也是极大的荣光,连带着整个沙陀部落,都有很多人因此自认为身份高贵了许多,有了“大唐天可汗家族的皇室光环”。对于五院诸部中普通出身的厮杀汉阿悉结可陆来说,同样姓李的李曜愿意说出一句“我沙陀及五院诸部”,那简直比给他敬一杯美酒还让他陶醉。
    当下,这直爽汉子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这话冒失,冲撞了值得尊敬的王子(李克用之养子)。不过他刺头当惯了,不大会为自己解释,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俺……俺能射中八九十丈外的羊角巅。”
    李曜本来面带笑容,一听这话,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第078章 飞腾初成
    八九十丈是什么概念?两百四十米至两百七十米远。
    弓箭射两百五十米左右本不稀奇,就算百丈,也是有的。然而射到这么远的弓箭都是步弓,而且必然是箭阵覆盖式抛射。
    马弓则不然,寻常马弓的正常射距是三十丈以内,超过三十丈,要么精确度不能保证,要么穿透力大打折扣。李曜当年看过某个视频,是在韩国举行世界传统射箭大会的一段剪接,那上面骑射的靶子都摆在5米左右的距离,而步射的时候蒙古国派去的四个那达慕大会的冠军在80米的距离上射击蒙古地靶(十几个易拉罐大小的圆筒垒在一起作为靶子)三人中靶,一人脱靶,这个成绩还被当成神技。
    李曜现在要求的是马上定点射,马匹是不是决然不动,这个不好说,但弓肯定是使用马弓。这么说来,这阿悉结可陆居然能用马弓射出步弓强手的效果,而且他说的羊角,还不知道是说活羊不是,倘若是指活羊……李曜怀疑就算李克用那样一箭双雕的神射,也未必能超过此人了。
    见李曜一脸惊讶,另一个沙陀汉子忿忿道:“可陆,你又来炫耀你那张家传的宝弓!哼,你自己说,你我拿同样的弓,你可能胜我?”
    李曜听得心中一动:“原来这阿悉结可陆是因为有宝弓在手?不过即便如此,其射术之高超,也足称神技了。”他转头朝刚才说话的人看去,只见此人年纪甚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之所以刚才李曜错将其当作“沙陀汉子”,乃是因为此人身量高大,声音也很雄浑,不似变音期少年之状。
    这少年身高于李曜相仿,健硕尤胜三分,生得浓眉大眼,狮鼻阔面,望之便给人以威武雄壮之感。只是此时他一脸忿忿,却不知为何。依李曜来看,就算你射术不比人家差,可人家多了祖传宝弓,那也是实力的一种,你祖上不如人,今生纯属运气差了,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