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室内灯火摇动,床在摇动,人也在摇动。
大而热的手掌落在何当归的襟口,两下扯去所有纽扣和束带,抛到床边地板上,又迅速地脱了她的湿袜子和外裙,再要脱中衣里衣时,昏迷中的她死死握着襟口不放手。他想拨开她的手,她疼得冒出冷汗,还是不肯放手,从她短暂的浅眠中说出一两句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的呓语来。孟瑄辨认口型,她说的是:“你不是孟瑄,只有他才能这样……”
“……”他不死心地捉着她的手腕,一把拉开时,将本就奄奄一息的人儿又扯出了两行泪。他蹙了眉,尽量轻柔地拿起她的左手察看,结果发现除了一月前的那个烧伤伤疤,她的手上又添了不少的新伤,有瘀伤也有擦伤,两手加起来有二三十道,这还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谁知衣服地下又是什么光景?
当下他不再犹豫,一面安抚着说:“我就是孟瑄,会照顾你一辈子的那个。”一面用轻巧灵活的手法除去她的中衣与贴身绸衣,但见半裸的她,肌肤若粉妆玉砌,湿透的乌黑长发,衬得她的脸色更雪白。此刻他眼中的她,苍白美丽得就像是一个奢侈的梦。
“咚!”“叮!”
那边儿的关墨仍然没有死心,仍指挥他的弓弩手四下放箭,尽管两船距离已经很远了,可机械弩发射的钢头箭能飞更远,时不时的,还有一两支箭钉到他们头顶的船舱顶蓬上,为孟瑄此刻所见的烛影摇红的绮丽,又添上了两分紧张危机。
雨势没有片刻歇止,夜风将画舫推来摇去,真是一阵不解人情的东风。
他深呼吸一口气,默念心经金刚经消除邪念,她都已经虚弱至此,他怎么能再趁人之危?呼……心经乃明心之圣旨,见性之坦途……行路必先明路,自我之觉,明路之师也,路之邪正远近,觉悟者自知也。
可是,她身上最后蔽体的一件肚兜一条亵裤,也是湿透了、紧贴着身子的。若不赶紧脱下来,那么那块衣料非但不能御寒,还要倒从她的身上汲取热意,天知道她还有没有一口热气……因此,他别无选择地褪去她最后的衣裳,又用最快的速度除下了他自己的全部衣物(他的衣服也被雨淋湿了……嗯,就是这样没错。)
孟瑄扯过一条干净的枕巾,跨坐悬宕在她的身上,简单擦了几下她的湿发,同时,她冷得似一块冰样的身子在温暖的床中央渐渐复苏,一起复苏过来的还有无耻的关墨给她下的药,顿时娇躯循着热源找过去,发出嘤咛的哼声。
他赤裸着他的身子将软若无骨的人儿,紧紧地抱入怀中,用最直接的方式温暖她冰冷的身子。他的体温,此刻是她最好的良药,而眼下对他而言,没有比救回她性命更重要的事。他要全力救活她、明白告诉她,之所以段晓楼和廖青儿讨要休书,自己都写给他们,是因为自己早就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等回过父母后,要重新娶她做他的正妻方好。
她是如此的柔软馥郁,完美地适合他的怀抱。那比牡丹花瓣更柔软娇艳的肌肤在他怀中轻轻颤抖着,每颤抖一分,就消磨去他的一分意志,十多年倒背如流的心经,现在也断断续续忘了词。怀中那个软弱地渴求着他的怀抱,用身躯汲取他的温暖的小女子,变成了水天之间、箭雨丛中唯一的真实。心经什么的,从此都还给高僧吧,他只要抱着她,永远抱着她就够了。
他碍着一直想寻找的梦姑,碍着她的与众不同的神秘感,碍着自己心里的不一样的悸动,一直延宕着与她的结合。而且他知道,她也是不情愿的,她也希望找回从前的孟瑄……可是此刻,理智和漫天雨水一起流进了湖底。
于他而言,她就像是一个最甜美的意外,一朵在旅途中无意采得的雪莲,一下子冲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几度相处下来,她更世间多少女子都不同,对他也没有普通妾室对夫君的敬畏,反而常常惹他生气,可他偏偏一点都不生她的气。只是多看她一眼,他的心就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异空间找到了落处,把这里当成再也不想离开的归处。
今夜的风雨将她送入他怀中,柔软而无助的她,一下子戳中他的心防,让他无法抗拒。
她在冰冷的水中睡去,在温暖干燥的床上醒来,寒意被驱逐,身子逐渐暖了起来。长长的眼睫,如蝴蝶羽翼般动了两下,而后睁开,在她刚刚做的一个奇怪的梦里,孟瑄吻了她,而后将她拉入怀中,薄唇恣意洒落,吻遍她胸口的肌肤,男性的薄唇,吮咬着她的锁骨,而她则在他的吻之下仰头,轻吟出了声……
然而下一刻,她睁大眼睛,发现这并不是梦!孟瑄没穿衣服、她也一样?!她张开口,只是叫不出声。
发现她醒了,他含笑挪上来,悬宕在她的上方。她就算再迟钝,也能敏锐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不同。斗室之内,他的阳刚有着最强烈的存在感,她只能口干舌燥地将视线定在他强壮的颈项之上,不敢再往下瞄去。身上的男性躯体,亲密无言地紧贴着她。
他辐射热意的胸膛像是一个蚕茧,将寒意杜绝在外,在他的怀中,她感受不到冰冷,却仍不由自主的颤抖,本能的蜷缩身子,用双手掩住胸前的一片盈白。
察觉到她的拘谨与惊慌后,他眼中的火苗反而烧得更炽烈了,她被恍了下神儿,闭上眼睛时,他的薄唇却封缄住她,以舌描绘着她的唇形,又趁着她的惊喘探寻她口中的甜蜜,双手覆盖上已经觊觎许久的娇躯。她因为他的触摸而瞪大眼睛,因为惊喘而唇瓣轻启,而他的舌宛如占有般地冲刺着,昭示着他的意图。
“清儿,”他唤着她的名字,用很轻的叹息一样的语调,手里拿着她的发梢轻扫过她的胸口,“今夜再不放过你了。”
☆、第519章 终生难忘美眷
更新时间:20140114
斗室中,摇曳的烛影映照着乌发流淌在在雪白的肌肤上的一幕,美得让他终生难忘。她只娇喘微微,口不能言,只任凭他擎着她的发梢,缓缓游走过削肩、纤腰与双腿间的禁地,又在她侧卧躲开的时候,用另一缕发轻刷过她曼妙不尽的裸背。
“瞧,它喜欢吻你的身子。”乌黑的发尾拂过她的眼睫、面颊、下颌、纤颈、胸前丰盈,乃至于雪白的小腹,乃至于最细致的腿间肌肤,引来了她的一阵颤动。她尝试着去闪躲,却仍逃不过自己的头发爱恋自己的身体。受到情欲的引诱,她大口喘息着,在他的注视下,几乎要轻泣出声,柔美的娇靥,热烫得有如火烧。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的美景,良久之后,方缓缓地再次从腿下面,按着原途径将发尾扫回来,乌黑与雪白的强烈视觉反差,形成绝美的妖娆风情。那乌黑的颜色仿佛要流淌渗入她的身体中,而那温润有雪光的肌肤色泽,渐渐要融化了那乌黑。最后,她的发梢沿着雪颈攀上,反复描绘她精致的轮廓,像画眉那样为她描画朱唇,一遍又一遍。
当冰凉微潮的发弃她而去时,孟瑄又接着继续爱恋她的唇,温柔中又不容分说的霸道,霸道里不失怜香惜玉。她红霞披面,胜过世上最滋润的胭脂,试着回吻他,感受到他的双臂愈环愈紧。
她的回吻取悦了他,一种类似毁灭的冲动,把理智全然焚烧,让他根本无法思考,放肆地加深了这个吻,掠夺着她口中的一切呼吸、轻泣与柔嫩,狂放地吸吮冲剌。他揉握她胸前的莹白,唇舌离开她的唇又找上她的蓓蕾,哄诱着她为他而绽放。
“你比花儿更香,比蜜更甜。”孟瑄品尝之余,不忘含笑评论,“可惜你自己吃不到。”依稀仿佛,孟瑄从前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唔……嗯……”她轻颤闷哼,说不出任何话语,睁着湿润的眼,视线也涣散朦胧了。他着迷于她的表情,轻诧于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在激情中的她简直美得炫目。
大掌箝握着她真的就不盈一握的纤腰,温柔并坚持地分开了她的腿儿。她闭眼轻喘着,他别有意图地以阳刚之躯覆盖上了她,他的手如此邪恶,有着薄茧的长指寻上她最柔软的芳泽处,爱惜地摸索抚弄。
她被困在床榻与他炙热的身躯之间,连呼吸都困难了,他的指缓慢地探入与撤出,撩拨着她冰封在体内的激情,过多的敏锐让她甚至感到一些疼痛。她发出无助的呻吟,双手紧紧攀住他,深怕会溺毙在他给予的这一场意乱情迷中。
他的身躯抵靠着她,感受到她的轻颤,他低低笑道:“每到此时,妹妹的表情都是甜的,这种滋味是甜的吗?还是酸的?”
她羞得无地自容,抬手掩着脸,不敢再看他。下方的长指仍旧坚定不移地摆布着她。
“学着点这个,下次换你服侍为夫。”
“……”
像是有一道烟火在身躯中瞬间爆发,她因他最深层次的触摸而发出了细微模糊的尖叫,太多太多的喜悦从他的指流入体内。几声大口喘息之后,她死死咬住他的肩头,在那里也留下属于她的烙印,就像他烙印了她的灵魂一样。
雨夜依旧漫长,羽箭声已渐渐不闻。
孟瑄长发散落,与身下人儿的发交缠在一处。他闭上眼睛感受她牢牢包住他的指,那温润的触感简直让人发狂,于是,带着濡湿的大手将她的腿分得更开,灼热而坚硬的分身不着痕迹地揉开了虚弱的花瓣。
她本能地拦了一下,孟瑄在她耳边叹息道:“你再不从了我,我出家当和尚去。”
说是这么说,可做的时候却全无向佛之人的慈悲,不容驳回、不容逃避地用他的坚铁进犯了她的柔软。一寸一寸没进去,明知这样的行为会给她带来撕裂的痛楚,他也再顾不得了……
吃痛的泪水滚下粉颊,虽然只两滴,不过他还是细心地在闯入的瞬间,低头吻去她的呜咽与泪滴,并柔声安慰道:“不疼了,会好的,你是大姑娘了,清儿。”说着时,一手伸到两人交合之处,细细温习她的甜美,引逗着她再次沉沦。
她的身子因为吃痛而僵硬,试图要挣开这样的刑罚,可这大大违背了她夫君大人的意志,于是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她莫再做那无用的抵抗。直到她渐渐放松了身子,接纳并包容了他,他都一直在耳边低低喃喃着她的小名,“清儿,清儿,我的清儿……爱你……”这样的话,不知真假,却神奇地安抚住了她。
然后,不知他与她之间,谁无意微动了一下,惊人的快感直达腰脊,令孟瑄半个身躯都浸润在酥麻的快感中。他的面颊上也染上了桃花,粗重地喘息着,一面软言轻语地安抚着身下人儿,一面克制着恶火似的强烈欲望,当真比明初十大酷刑更加难熬。佳人在怀,他却要苦苦克制着自己不弄伤她,这是他所经历过的最甜美的折磨。
突然,他的长指再次找到了花蕊的极乐点,让她深深饮泣着蹬动小白脚,纾解难过并企图挣脱,一时纤腰挺起,容纳了他的坚铁。
这一下不经意的迎合瞬间引爆了他,情欲的火药被点燃,让他与她都无处可逃,就算被烈火焚身,今夜之后他也无怨了。他轻轻摩挲着指下的雪颜,命令道:“只要看着我的眼睛,不要逃,咱们是一样的,死也死在一处。”
她不解其意,依言望进了他的眼中,那里面有着极黑极明的温润情意,胜过百样千种的黑晶宝石,一下子锁住了她,被蛊惑着点了一下头。
孟瑄勾起唇畔,轻轻撤退半分,又再度深入了她。回应他的是她的低喘呻吟,只这一声就鼓舞激励了他,但见他唇边弧度加大,粲然一笑,更大幅度地撤出退回地往复着。他的坚挺一次次被她的柔弱容纳,虽然她足够湿润,但男女之间天壤之别的区分,让他们之间的尝试充满了考验。
他一时爱怜她的娇小涩嫩,一时又恐怕自己无度,弄坏了纸人样脆弱的她,一时又迷失在情海浪潮与西湖夜流中,连自己的一切都抛了,如何又顾惜得了她。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冲刺着致歉说:“对不起好妹妹,若你被我弄死了,我就刎颈陪你走那黄泉路……”
而她除了仰头饮泣,像依附救生圈一样攀着他的颈项,努力地在他与床榻的夹缝之间求存,再也不能有别的作为。
雪白与古铜交织着原始的律动,两人汗湿了的肌肤相亲,他霸道地一臂圈紧她的腰,在她的柔弱中挺进得更深,引来她破碎的呜咽。两人的下腹紧贴、分开再紧贴,耻骨相互碰撞,快感铺天盖地而来,如江海大潮一样淹没了贪欢的两个人。
灼烫的巨大在湿紧的花径中驰聘,每深入一次,就狠狠撞击上她最没有防备的那一处,让她时而抓紧,时而又松开那个掌握着她的生死的男人。当他紧绷着身体的时候,他的身躯比礁石更难穿透,她紧扣在他肩头的十指不能解恨,于是他的大手领着她的小手找上他的腰侧,让她从那里下手,随便掐不用客气。
床儿吱呀作响,是他在带领着她跳一支亘古的舞曲,她心里不想要他停止,但又知若随着他的诱惑而沉沦,她就再不能回头了。只是,就这么在他怀里,她也根本不想去回头看。睁开眼睛,她可以一眼望透那一双漆黑的眼瞳,那里面满满盛放着的,只有她,全是她。只恨夜太短,只恐花欲睡,不知餍足地榨取着她全部的美好。
这么狂暴激烈的欢愉,几次溺毙了她,只好紧紧攀附着他的臂膀,依偎在他的胸膛,直到他的某一下冲刺,骤然将她推过了那无法回头的彼岸,又顺着那道岸沿走出更远,更远……
细雨霏霏中,西湖两岸薄烟迷蒙,斜柳乱飞,流莺碎啼。
一场场癫狂至死的缠绵欢爱,也不负了这初春的美景。直到拂晓时分过去,他才终于放过了奄奄一息的她,一深一浅的两个呼吸仍交缠在一处,她因为体力不支而口鼻并用地喘息。想要眠一回补充体力,可她肿胀的唇儿又引起他犯罪的欲望,于是,他又来阻截她的呼吸。
她用小手捶打他的肩膀,企图唤起他的一些良知,终于让他悔改了一些,暂时放她休息一会儿。卧在他胸膛上的她,长发折腾一夜虽然干了,但几丝鬓发额发还汗湿着,帖服在粉润的面颊边上,娇喘细细的模样更惹人怜。
孟瑄将怀中人儿紧紧圈抱着,轻轻问:“还疼吗?我弄伤你了吗,清儿?我这里有药,我帮你擦药?”
何当归心中乱糟糟一团,被昨夜他对她做过的种种事侵扰着。他吻她时的表情,他拿体温熨帖着她时,一瞬不瞬地直盯着她看的表情,他一寸一寸将她燃烧成灰时的表情,全都历历在目……她闭着眼装睡,既不敢瞧他灼亮的墨瞳,更不回答他的问题。就让她……再多睡一会儿罢。
孟瑄用细碎的吻爱怜着她的面颊,抬手轻梳她的发,歉意道:“我没想第一回就把你累成这样,尤其你还带着伤,可昨夜收不住,你的神情模样让我不能收放自如……夫人?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上药。”昨夜,只能用欲望胜过理智来形容,生平第一次,死也不想回头,只想要同她欢爱至死。
他慵懒如一头餍足的猛兽,彻底品尝过她的甜美之后,静静注视着她。只觉得连她的一缕发丝儿,都让他迷恋不已,如上瘾的毒药。当她温驯而信赖地依靠在他怀中时,他心中的满足,胜过得到这世间最大的权势,享受最无匹的富贵。
自今而后,她就是他最大的宝物,最值得去守护与呵护的美好。
☆、第520章 娘子来治伤哉
更新时间:20140115
“清儿,我这里有立竿见影的瘀伤药,擦上后清凉舒适,我帮你擦?”孟瑄一边用唇齿在她完好的肌肤上制造更多的“瘀伤”,一边半真心地建议道。“”
何当归无法再装睡了,只得睁开眼睛问:“你有没有治疗疮伤和扯伤的药?”
就在昨夜某个狂喜的时刻,她似一朵从山峰飘到山谷的云彩,从清变浊,自甘沉沦,这样想着却骤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说了句“我实不能了,你以后还想,现在就别榨我了”。只是声音沙哑得像刚大病了一场,而孟瑄从头至尾都不知她是哑的,还以为是他索欢无度将她累成这样,因此倍加怜惜,当真是怜到不知该怎么惜了。
听何当归要治“扯伤”的药,孟瑄不晓得算是想歪了还是想中了,觉得她定是“那一处”疼了,连忙声称自己有药,可他明明就没有专治扯伤的通血利导散,只取了些普通白药来,就色胆包天地去掀被子,并涎笑道:“我来帮你,你自己够不着。”
她连忙谢绝了他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伺候,并将自己被水泡涨、又被孟瑄扯伤的左手掌心亮出给他看。他一看果然收敛了不少,仔细给她的左手上了药,然后又去掀被子,义正言辞地说:“娘子太小看为夫了,我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我是真要伺候你敷药,再没有别的想头。孟家家训中有专训子弟节制床乐的篇章,我从小儿就倒背如流,因此我绝非好色之徒,娘子放心让我治就是。”
假如他现在穿件衣服说这些话,可信度还能高些,而现在他持有一件雄赳赳气昂昂的凶器,叫她又怎么相信他的诚意。于是她极尽虚弱地表示,自己只要好好休息一回,什么伤都能不药而愈的,她从小儿背诵的是黄帝内经和药经,知道这种情形再不谨慎就该弄出病来了。
孟瑄见她真是倦到不行了,于是只打了盆热水,寻了条新毛巾烫了,先松松挽上她的发,用花巾包了头,才又用热毛巾为她洁了面、手腕和肩头,用热水和濯油给她洗了手,细细擦上他那种“立竿见影的瘀伤药”。
昨夜孟瑄没仔细看,现在从晨光中一细打量,发现何当归的手和手腕都有纵横交错的擦伤或瘀伤,有新伤也有旧痕,虽不严重但足有三四十道之多。孟瑄眸光中敛了暮色,面上并不发作,只是叫醒了半睡半昏的何当归,轻轻问:“我没大看仔细,你其他地方可还有伤?这是怎么弄出的伤,谁做的。”
何当归便将她和青儿这几天的去向道出:“我和青儿开始就像散步一样随便走走,上了辆寻常的载客马车,不提防竟是雪枭十三郎用于隐藏行踪的把戏。那雪枭是东瀛人,轻功比你还厉害,功夫倒寻常,他先是卧底在宁王那儿不知作什么鬼,后来又被宁王派进锦衣卫里当眼线。我也没得罪他,倒是你三哥拿销火弹扔过他,他倒反过来记了我的仇,在半路上捡了两个便宜丫头,说要一起带着回东瀛。”
孟瑄手下一紧,床头显出五个指印来,何当归耷着眼皮没瞧见,兀自说着:“原来,前些日子扬州城中家家户户丟孩童,官府不知什么缘故,查起来推三阻四的,只叫几个得力的人如展捕头去尽心差罗府、关府的失踪案,别的小门小户都撇开不管。那些人不依,闹了几回之后,被一个拐子集团听说,就计议着趁这个机会捞一票,拐些年轻女孩子卖一卖。”
孟瑄含笑道:“巧了,那伙贼子我也知道,我瞧那拐子头是个打洞专家,比之熠彤又是另一样本事,杀了他那项本事就失传了。因此存着一念之慈留了他的命,限期让他放了那些女孩子,解散了团伙。他再四赌咒发誓说要金盆洗手,我还让人亲自协助办遣返女孩子的事,当时说放了十来个,就是全部的了。想来他事先把好的偷渡了出去,留给我十个交差用。这我还恼他,可他如今愈发连我夫人都拐了,这可不能恕了。”
“起先不是他们拐的,”何当归解释说,“却说那雪枭近日隐藏行踪,过得十分潦倒,机缘巧合搭上他们的便车,于是上了贼船入了贼伙。赚得些盘缠后,雪枭从贼伙里偷了辆马车偷着跑出来,半路上遇着我和青儿搭便车,他认出了我才起了歹心,想逃跑路上顺便带走我和青儿。入夜时分,他听说我受封郡主,而青儿是廖之远的妹子,就不想招惹麻烦往外带,一股脑迷晕了,去跟那拐子团伙做买卖了。连薄荷和金甲银乙都在那艘大趸船上,那船打的是货船名义,沿途贩卖女子,只要价钱好就卖。”
“所以你就被他们卖了?”孟瑄下颚肌肉紧绷,“谁打过你?他们还对你做过什么?”
何当归不在意地说:“他们也不平白无故的打人,是我故意表现得出挑一些,让自己卖在青儿几个前头。那大趸船看守极严密,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我想着不如先设法出来在图打算。谁知我运气不好,碰上的买主竟然是关墨,我就索性跳船拼一拼了。至于手上的伤,一多半是我寻找出逃路径时自己弄出来的,这个不碍事,只盼你快快想法子制服关墨,逼他联络上大趸船,救青儿几个才是正理。”
孟瑄轻轻拍她额头,安抚道:“你安心睡觉,什么都无须多想,我一定把她们毫发无损的还给你。”
何当归说完这些话后,已到了强弩之末,连点头或道谢都没力气了,缓缓合上眼皮睡过去。身下的床榻随着波涛几度飘摇,她睡得极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只是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到的第一件最异常的事,就是她的内力,好像……又回来了!
眼耳口鼻都与内息密不可分,一觉睡醒后她发现自己看得远、听得远,比从前更敏锐了。这种感觉她最知道,就是有内力的人的专利。
她发现自己睡觉的地方已不是那一艘小棠木舫,而是一间极大的木制陈设房间,一个房间便顶那一艘棠木舫大,布置简洁朴素。这房间没有丝毫摇荡,像是在陆地上,可是看屋中的灯台、镜台等物,全都是用钉子楔在桌上的,连桌脚也是用勾股木料固定在地上,分明就是船舱中才用得着的固定家具。
桌上摆了两碟点心,她一看见就觉得饿了,于是起来盥洗后就着温茶吃了几块,心里猜想,这房间一定是在一艘比拐子的船更大的船上,所以能压得住波浪。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有人在说着:“小姐说了,让你们少在这里闲打牙,赶快齐力划船,去追前面的船要紧。”这个声音像金甲的。
一个男人声音笑回道:“姑娘别说笑了,这是巨型帆船,是快是慢全凭风向,没有风时只能歇歇。公子吩咐了好生招待你们,你们就安心休养便了。”
青儿的声音跳出来:“那就派快船追上去,我要一起坐快船,快去快去!”
何当归听得皱眉,追什么?她推开窗子望出去,在下方十多丈的地方望见了青儿的顶门瓜子,出声唤道:“青儿,我在这里,你上来说话。”
青儿仰头见了她,面上一喜,又对一个船工打扮的人叫道:“瞧吧,你们主子奶奶醒了,她说的话比谁都管用,她也让追,你们去把船尾的快船放出来一艘给我搭乘!”
船工支支吾吾地显得很为难的样子,何当归再出声拦道:“我何曾说什么了,青儿你快上来说清楚,别晾我在这里干着急,你要撇下我去追哪个?”
青儿仰头跺脚道:“我看见刚过去的一艘船上有姓柏的那个臭道士,我一定要追上去看看!”
柏炀柏?何当归心随意动,轻身功法用起来竟得心应手,一下子就撑着窗栏往下跃了十几丈。青儿亲眼看见她跳楼船“自杀”,顿时吓得杀猪一样叫唤,直到何当归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面前,她还是不能回神。何当归叫那船工去备快船,又摇动青儿,叫回她的魂儿,问:“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回来的?孟瑄救了你们?”
“是那个叫熠迢的,”金甲答道,“姑娘你前脚被买走,后脚他就上了拐子的船,带着一帮人奇袭过来,把我们全救出来了,见里面没有姑娘你,他就又乘小船去追关二少爷的船。我们等的悬心,他却一去不回了,直到孟七公子的船跟咱们碰头,还是没见熠公子回来。七公子听说后让我们在这里好好照顾你,他自己乘小帆船去找关少爷了,如今已走了一天两夜,还没消息回来。”
一天两夜?那也就是说,她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何当归又召来了船工领班,问了风向航道,又问他是七公子的随从还是孟家的兵丁,答曰是齐央宫属下。
何当归还没听孟瑄提过他接手齐央宫的事,但齐央宫的鼎鼎大名她是连着听了两辈子的,今日初见了这船,更觉得气象恢弘。她只道孟瑄交游广阔,结交了仗义的江湖朋友帮忙,因此对那领班人物非常客气,令对方受宠若惊,连呼“不敢”。
这时,何当归要的快船备了来,船工听说何当归也要跟廖青儿一起上快船,去追之前的那一艘过路船,都摆手不依,说得叫船长过来分说一二才行。开玩笑,宫主叫看好了他夫人,如今夫人要分出去坐快船,倘或出一点半点差池,宫主不生吞了他们才怪。
何当归却不知其中缘故,一开始以为他们这是变相软禁,可看那些人满头大汗、诚惶诚恐的样子,跟一般的绑匪大有区别,才打消了疑心,再三软言说,她只出船随便游两遭,个把时辰还赶不上那船,就原样回来,绝不多耽搁工夫。那些船工面面相觑,让何当归再等等,还是把话跟船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