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身侧的蒲公英忽而叫了一嗓子,吓了何当归一跳,偏头去看时,见是蒲公英别在胸前的绸帕飞走了,在几步之遥的半空之中晃晃悠悠的,诡异地往前滑翔着。蒲公英略作犹豫,几步追上去,可等她追上去之后,那帕子又很不听话地往另一个方向飘走了。如此往复几回,蒲公英越追,那帕子越跑,最后两者都走上别的路径,转眼不见了人。
何当归原地站了站,对这个小插曲不以为然,正要继续往听竹院去,却见迎面走来一位三十上下的美妇,大幅度地扭动腰身向她走过来,满头的钗环叮当作响。何当归略感诧异,敛低眉眼,低低福下身去,请安说:“女儿拜见干娘,干娘这是往哪里去?”
这中年美妇不是别人,而是三老爷罗川柏的填房妻子梁氏,跟这家里一向不搭调的另类存在,虽然是老太太亲子的媳妇,不过跟老太太和家里人都不大来往。孙氏让出掌家之权后,老太太还曾属意过梁氏,可梁氏自己不热心,最后老太太无人可用,只好暂时把当家钥匙给了大孙媳董氏,只等二儿子罗川谷再有了贤妻,再将当家权还给二房。
而且因为罗川芎不在罗家住,何当归又年幼、乏人管束,才由汤嬷嬷撮合着二人认了个干娘干女儿的关系。不过二人显然都不认可这个关系,就是旁人瞧着,也是不像,渐渐就少有人提起这档子事了。
梁氏抓着帕子擦擦汗,笑道:“乖女儿你往哪里去?好些日子没见着你,可把你娘我给想死了!”
何当归闻言一呆,上下打量梁氏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好些日子没见她,怎么给人感觉怪怪的?她迟疑道:“我要往听竹院去,老祖宗等我呢,那我就不多耽搁了,干娘你忙去吧,女儿告退。”
梁氏摇首笑道:“好女儿你说哪里话哉,娘又没别的闺女儿子,房里的老头子也是个没骨头的鱼,伺候得老娘不爽利,有什么可忙的?今天可容易抓着了你,走!陪娘逛花园去!”
何当归大为疑惑,梁氏虽然会些武艺,跟闺阁妇人有一定差别,可到底也是名门出身,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粗鄙了?再仔细瞧两眼梁氏的笑脸,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的眼睛上,慢慢问:“干娘,几日不见,你的个头儿好像抽高了两分,莫不是过年吃了什么好东西,能不能给我两个尝尝?”
梁氏不语,笑目看着何当归。二人对视一刻,何当归心中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而梁氏笑言一句:“好女儿,你的脸能变这么白皙,老娘可为你操了不少心,一桶一桶的香汤烧开了给你,你都不知道孝敬孝敬俺。”
“柏炀柏?!”何当归蹙眉,“真的是你?你真是好事多为,不扮道士又扮起妇人来,你易容成梁氏做什么?不怕跟真正的梁氏撞上吗?你怎么就认准一个罗家作怪了?”
梁氏摇头叹气:“作怪?老娘全是为了女儿你,你还不领情,桑心!好桑心!”
何当归不耐烦地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我喜欢跟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打交道。”
“好啊,老夫也想跟你说一回敞亮话,”柏炀柏立刻恢复了真声,“俺近日夜观天象,扬州将有大事要发生,而且红芒星动,吉凶难辨,让俺甚为忧心。想跟你说话排遣排遣,却一直没找到你,原本以为没戏了,没想到最后关头遇着你,也是天意该着那东西是你我的。”
何当归看着一向目下无尘的梁氏动嘴,说出的话却是柏炀柏的声音,心中别扭得紧,皱眉说道:“想聊天,就去桃夭院等我,我现在要去见老太太,工夫耽搁不得。”
柏炀柏没想到自己如此这般的铺垫一番,全然得不到何当归的关注,不禁气恼,张口抛出更大的诱饵:“《长生录》你听说过吗?知道这次武林大会的标靶是什么吗?锦衣卫和武林各道打破头要抢的东西,你没有兴趣吗?”
何当归仍面上淡淡的,拿腔道:“世上的好东西太多了,我若是样样都感兴趣,现在早就被欲望撑破了。柏炀柏,从前我的欲望比你更盛,野心也比你更大,我还想混个体面的郡主当当,坐府召个郡马呢;我还想赚满满一仓库的黄金,变成比漕帮更有权势的商人,比关府田更多的地主呢;我还想当个高来高去的高手,将宵小之徒踩在脚下呢!”玉容微波,似笑非笑地说,“我日日夜夜都揣着我的野心,里面蠢蠢欲动,却又要故作平静,这样的日子并未让我感受到宁静和幸福。而如今,我只想过我的日子,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何当归。”
柏炀柏沉默一下说:“你爱上孟瑄了是吧,你知道他的秘密吗?”
何当归听他此话有怪,于是反问:“你知道孟瑄什么秘密?”难不成,柏炀柏也知道孟瑄两世为人的秘密。
柏炀柏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孟瑄今年十六、明年十七、后年十八,这三年里,他都有克妻的煞星命格,你跟他在一起将会非常辛苦。而你却是旺夫相,你旺他,他克你,这样的八字对起来,当夫妻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当他的正室妻子,而且不能有侧室妻子妨碍,你得在嫁给他的三个月内将他所有女人都打压成妾,还得登上正妻位。”
何当归经他这么一说,倒想起不久前师父孟兮曾说过,孟瑄小时候克亲,就请了柏炀柏给镶星改命,将“克亲”的那一部分挪到“克妻”上了。柏炀柏说的孟瑄的秘密,原来是这个,他应该不知孟瑄的秘密。至于孟瑄只有三年克妻,而非一生克妻,这个师父却不曾提起。
“假如我能办到你所说之事,那我是否就能不被孟瑄所克、能免除厄运呢?”何当归觉得自己越来越肖似一名普通妇人了,爱做些求神问卜的事,专问家宅和丈夫。
柏炀柏掐着手指算了一回,点头说:“丫头,你嫁给他三个月之内,一要当他的正室,二要将他的其他侧妻削成妾,并设法给他凑足七个小妾,将那七人拿捏在手中,你就不会再受孟瑄命硬干扰了,就能过上你想过的安稳日子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何当归甚感纳闷,“给孟瑄纳七个妾?亏你说得出口!我给你纳七名小妾伺候你好不好?”
柏炀柏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与孟瑄结合后,他就正式开始克你了,你会变得非常之倒霉,吃果子吃到虫眼,喝水喝到鼻子眼,到时你就能体会到了。不过假如你按我说的方法做,保证你灾消难满,跟孟瑄过得快活似神仙,将七名小妾踩在脚下!据我推测,孟瑄此生,前后大约会给他命定的妻子带来八劫,假如你就是他命里的那个人,第一劫你是避无可避的,非得尝点儿苦头不可,而第二第三乃至后面的劫难,你就从中脱出来了。我给你生的这个法子,叫做‘七星拱月阵’,她们七个托起你一个,一人受一劫难,最后全没好下场,岂不妙哉!”
何当归默默听完,蹦出一句:“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真不知你这样的心肠怎么能被尊为道圣。”
“贫道普济众生呀,”柏炀柏眨巴眼睛,“丫头你也是众生,贫道如此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你都不感激我吗?”
“那七个人会死吗?”何当归问。
“贪心追逐不属于她们的东西,遭报应也是活该!”柏炀柏用梁氏的脸孔狰狞地说道,“管她去呢!女人就要狠,不狠地位就不稳!”
“除此之外,难道别无他法吗?”何当归虚心求教道,“我认定孟瑄是良人,柏公你神机妙算,别再逗我开心了,给信女指一条明路吧。他日若是灵应,你要多少金银我都不吝啬给予。”
柏炀柏摊手:“老夫已经够正经够坦白的了,我说的就是最好的办法。要是你心肠太软下不了手,或者对自己的头脑没什么信心,那老夫只好建议你,等三年之后再嫁给孟瑄,到时他‘克妻’的命盘也轮转过去了,就算有八劫,也将他的妻妾克得差不多了,到时你再嫁进孟家,会比现在保险一点,俺觉得。”
何当归面上笼了忧郁的气质,讷讷问:“真的要给孟瑄凑足七个妾,还要跟她们共分一个夫君吗?”
“傻呀你,”柏炀柏敲她脑门,“名义上就行,名义上承认一段时间,孟瑄不是迷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眼里哪还有别人?就算人数没凑够,你把孟瑄身边看着不大顺眼的丫鬟也拉来充数,到时俺赠你一张一百两银子的花笺纸,你将七人姓名与生辰誊写在上面,‘七星拱月阵’就算做成了。你也不用专门去陷害谁,或者拿刀子捅谁,只要一心一意讨好孟瑄和他娘,用最快的速度爬到七奶奶位上,你就一步步走向安全,一步步远离危险了。”
“那……我的第一劫是什么?”何当归想试试他说的跟孟兮一样不一样。
柏炀柏摇头:“这个要等你跟孟瑄睡过了再算,现在哪算得准呀。怎么样?我够不够朋友,够不够义气,够不够诚意?你该不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早就知道柏炀柏才是天生的商人,比她更会算计。
“如今扬州群英荟萃,成千上万双眼睛都落在一处,扬州城西、兔儿镇南的十八山岗出土的《长生录之下卷》。”柏炀柏笑道,“贫道也想要那样东西,可光靠我早就拿不到,得请你帮一回忙。”
“我能做什么?”何当归疑惑,“我弱得超乎你的想象。”
“除你之外,天下无第二人能办到。”
☆、第451章 如此扯蛋之事
更新时间:20131222
除自己之外,天下间无第二人能办到?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扯蛋的事?何当归浑然不信:“我能做什么?我一无长处,还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武林大会什么的,一听就很吓人,一提就心肝儿扑通乱跳。
柏炀柏笑道:“你怎么会没有长处呢?你的针灸之术,老夫瞧着就可圈可点。”
“哦~~”何当归恍然大悟,“说白了你还是惦记我的云岐针法,想方设法要弄到手。又编什么我的命盘被篡改了,不想嫁给陌生色狼就只能嫁你,又编我要给孟瑄找七个小妾挡煞,否则就得过三年再嫁,然后反过来跟我讨人情,说什么武林大会需要我插一脚,还得用我的云岐针法——柏炀柏,你就是个骗子!”
易容成梁氏的柏炀柏闻言捶胸顿足,刚要说话,耳朵一支棱,眼睛往斜前方一瞄,何当归也随着他目光看去,见是捡帕子的蒲公英回来了,刚要设法支开她,再同柏炀柏多讲两句机密话,柏炀柏却先一步绕过去跳到蒲公英身后,摸出一把榔头,对着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蒲公英的后脑勺“咚”地下去一榔头,蒲公英就一翻白眼,软趴趴地倒下去了。
何当归惊怒交加:“柏炀柏你疯了么?你竟敢行凶伤人!”
柏炀柏嘿然笑道:“女大王莫发怒,贫道用的是你和胖丫头合开的‘心水记’里买来的新货,一种橡胶制的榔头,打不伤人的。好了,现在妨碍的人没了,咱们接着说话吧。”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说,“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指示,《长生录之下卷》封存的地下宝库,开启机关是一种极精密的石像守门狮。它的身上有无数小孔,得按照‘山岗机关图’在半盏茶的时间内以银针刺入小孔,开启入门机关,一旦做错或做慢了,那机关就从此毁掉,再不能开启,咱们也有被地下宝库活埋的危险。”
“你等等!”何当归警惕退后三步,“谁跟你是咱们?我可没兴趣做那种探穴挖宝的事,什么长生录短命录,柏炀柏你不会又白日做梦,梦想着长生不老吧?我警告你别再打我的主意,我也是有脾气的人,别以为我没法子治你!”
柏炀柏又凑近半步,不怀好意地摩挲着下巴笑了:“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丫头你的气息不如从前绵长,脚步也沉重不少,全不似习武之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
何当归瞪眼:“就算来真的,我也不怕你,你要敢欺负我一个指头,我相公孟瑄也第一个不饶你!”
“切!”柏炀柏不屑撇头,“女人就是女人,何其软弱!我好心帮你避开未来的厄运,有寻宝挖宝的好事,也是第一个想到你,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我为何非得拉你入伙?你知不知道《长生录》是谁写的?前朝的‘金针神医’窦默!他留下了著作《长生录》!而在十八山岗中布下机关、留下机关图的,就是他的儿子窦涣然,因而只有你这银针传人才能开启机关。”
何当归愣了愣方说:“我不是窦老神医的传人,罗家老太爷罗脉通才是呢,我的针灸针法是自创的。”
柏炀柏嗤笑:“自创?你一个十岁丫头自创了盖世神针?你以为你是女娲娘娘呀!老夫猜着,你大概是从罗家偷师学过一些,又加上本身有天赋,才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练成一手银针绝技,我说的对也不对?”
“随你怎么想吧,还有,姑奶奶今年十四。”
何当归垂头默思,想起上次在冰花甸客栈,陆江北就说了句什么一到扬州就想找她,有要事要跟她商议,有个忙要她帮之类的怪话,会不会也是想用她的银针技艺开启那个机关?叮!脑中忽而一响,另一桩事就冒了出来,那次在白沙山庄也是,她在陆江北的书房外偷听,没听着什么有用的话,却听到陆江北他们提起“罗脉通”三字。会不会是陆江北思来想去,觉得她一女子胆儿小,经不得大场面,所以就不找她帮忙,而是设法找罗脉通出来开机关了?姜还是老的辣么。
再有就是朱权那边,也拉来了一个第二次赴扬的齐玄余,也是个使针的高手,会不会与此有关呢?究竟《长生录》是什么宝贝,值得厂卫也上手抢夺?武林大会,原来是寻宝大会?
她想着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不经意间低低嘀咕出来,被柏炀柏听到,为表合作之诚,他将自己所知道出:“贫道的师父曾说过,大过门的驻颜汤方是从别家得到的秘方,不是师门传承的东西。当时他讲给我听这些话的时候喝醉了酒,大着个舌头口齿不清,因此我也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就是从《长生录之上卷》中弄来的方子,连你们罗家的所有针法技艺,也全部出自此书,所以从这一点上看,咱俩实际上是师出同门的道友。”
“别胡乱攀交情,我没那么容易上当。”何当归敬谢不敏。
柏炀柏咂舌道:“《长生录》实乃古今第一奇书,有人还说,窦默也不是著作之人,而只是一名收藏者,《长生录》恐怕是更久远的年代里传下的东西,至少它的下卷是个精华孤本儿。”
何当归问:“那上卷呢?还有存世的书吗?”
柏炀柏颔首:“当然有了,你加上我,咱俩就是《长生录之上卷》,你们罗府可能也留着针经一类的书,其中很可能就有《长生录》的残页,只不过术业有专攻,不懂医理的人拿走也是废纸一张,才没人去打你们罗府的主意,所以,上卷和下卷虽然都叫《长生录》,上卷却早就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如今整个大明朝最炙手可热势绝伦的宝物,就是那《长生录之下卷》。”
“上面写了什么,值得所有人打破头去争?”何当归推测说,“假如只是一般的医书或养生书籍,就算很灵应,出自名家之手,到底也不过一本书。看你我二人就知道了,一个驻颜,一个治病,仅此而已。上卷的威力就只到这里,下卷能有什么出奇地方,连朱元璋也想要?”
柏炀柏错愕道:“丫头你师太了,你怎么能喊朱元璋的名字呢,小心我去告发你。”又说,“上卷的威力绝不止于此,只是咱俩都没学全面,要想综合起来发挥功效,咱俩就得双修,丫头你得先嫁给俺,俺不愿意无名无分地让你占俺便宜。”
何当归忽而又睁大了双目:“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股神秘的东瀛势力,以一位东瀛南部大领主为首的贵族阀门人物,似乎也是惦记这样东西,遣了不少东瀛高手,埋伏中原十几年,就为了寻找此物。当时雪枭说,他接到线报,这次上元节武林大会的标靶就是他们大领主要的东西,原来指的就是《长生录》……奇哉!一本世人都想要的书,里面究竟记载了什么了不得的文字,真想读一读……潜君啊,武林大会一定很危险吧?孟瑄他们都退出了。”她也知道好奇伴着风险而来,不过是人都有好奇心呀。
柏炀柏一听有门儿,连忙拍一拍丰满的胸脯,保证说:“不会不会,那个地方我很熟悉,绝不会有纰漏,我自己也没有多高的武功,又巴望着长命千岁,怎么可能去干那些自杀的蠢事呢。大会有扬州联会的主办方,有十八路参会联盟,也有各路散行的武林人士,这些咱们都不用管它。还有一些比武较量和轮番上阵的擂台赛,咱们也不用出席,到时咱们只需易容成普通人的面孔,掺杂在散行众人中,等待时机,伺机抢先入宝库夺书。”
何当归思忖着否决道:“听起来悬悬乎乎的,你根本就没有一个具体方案呀,谁不想抢先?谁会让你轻易抢先?你的机关图又是从哪儿弄的,准确不准确?”
柏炀柏却满面胸有成竹的样子,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地形熟也算一样优势,为了等这一天,贫道三年都在扬州附近打转,将扬州城西、兔儿镇南的十八山岗摸了个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捷径,而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多数都是些外地莽汉,头一次来扬州,只知道傻了吧唧的抢占山岗,根本连地形都没实地考察一遍。而且,咱们还有秘密武器呢,到时就见分晓。”
何当归觉得柏炀柏说的“傻了吧唧”的人中也包括了孟瑄,登时心头不悦,哼道:“就你最能,你第一次见面就被我点穴制住,还被迫给我磕头,当时你的狼狈样子真好笑。”
柏炀柏一拍大腿说:“对了,就是咱们那次遇见的时候,我那次去兔儿镇就是实地勘探山峰山穴,不小心在镇上输光了盘缠,才想去蹭你的饭菜吃。我记得你是在兔儿镇后面那座山上的水商观修行过一段时日吧?后来那道观让火给烧了,人都迁走了,山也荒了,因此这回武林大会的十八山岗,连那座山也包括在内呢。”
“水商观也是武林大会的场地?”何当归问,“那有宝库的山是哪一座呢?”
柏炀柏微笑:“当然有十七个都是障眼法,实话告诉你吧,如今撒遍全城、人手一份儿的‘山岗地理图’‘山岗机关图’,最初的雏形图,其实是从贫道的手中流出去的,大部分都有错漏和空白,根本不足以拿来引路。到时,他们手中是错误的死地图,贫道本人是最最正确英明的活地图,你说是他们到的快,还是咱们第一名?”
“……你真阴险。”何当归发出如此感慨。
柏炀柏笑得露出门牙,大义凛然地说:“但凡众人争夺的宝物,不是骗局就是祸根,落到一般的俗人手中就会贻害无穷,贫道是本着一片好心,才历尽三年辛苦,磨破几双鞋走遍那片山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宝库入口。”
“既然已知入口,你怎不早点带着我去探宝,非得凑在武林大会人最多的时候去?”何当归对此事渐渐产生兴趣,化身问题宝宝,“那岂不是风险风险很大?怎么听都有种群狼扑食的架势。”
柏炀柏刚要说话,地上伏着的蒲公英却动了一下,似乎有恢复知觉的预兆。于是他压低声音,迅速地说:“那先这样吧,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之所以在这个地方堵上你,是因为上次在听竹院给你算命算到的那名帅小伙儿,他现在就在听竹院跟罗老太君喝茶,等着听你弹琴呢。你若是不想给他留下好印象,就把自己弄得糟糕一点,或许这一朵桃花儿就败谢了呢。”
“你说什么?”何当归一时却反应不过来,“上次算的那个姻缘卦是真的?不是蒙骗我的?那个男人是……”
“骗你干嘛,俺从来都不骗人。至于那小子是谁,等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柏炀柏递过来一颗红色的药糖样东西,深深望着何当归薄纱下的容颜,哂笑道,“这个吃了能瞬间长红斑,三天不褪,敢不敢吃?”
何当归看一眼梁氏冷艳的脸,接下药糖闻了闻,慢慢放在口中含了,脸在瞬间皱成包子状,怨声道:“好酸,会烧舌头的药!还有柏炀柏,你干嘛要扮成梁氏,我很讨厌这个女人耶。”
“她是伍樱阁的人,”柏炀柏又递过来一竹筒清水给她咽药,并语出惊人道,“专门派来监视你的,好像是。”
☆、第452章 亡者琴曲待客
更新时间:20131222
“三老爷的夫人是伍樱阁之人?”何当归觉得不可能,摇头说,“她嫁给三老爷有些年了,在我没到罗家之前就是罗家妇了,怎会是专门派来监视我的?”
柏炀柏摇首道:“具体不知,可能她之前到罗家来是另有任务吧,而且伍樱阁除了少部分杀手,大部分都是线人,跟普通人也过着差不多的生活。罗家虽是破落门户,但伍樱阁要是人手充裕,派一个两个眼线也无妨。”
何当归再想多问两句,地上的蒲公英终于是苏醒过来了,柏炀柏都顾不上道别,摆摆手走了。一时何当归又往听竹院去,临过水榭时,探身而望,青绿的水面上倒映出的那张脸,起了一种跟她上次化出的红疹差不多的红点,效果逼真极了,就跟老太太说,她患了梅花刺,说不准老太太一时开恩,就不让她去选秀了呢。
此时蒲公英还在琢磨刚才的事,都没注意到她的脸上的红斑,一块菲薄的面纱已经遮不住了。二人进了听竹院大门,二门上果如所言,站着五个水青锻袍的严肃门神。蒲公英上前说了两句,他们才让开一条通道让她们过去。
临近内堂,何当归听得有人声在说话,放慢了脚步倾听,那男声却是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为何柏炀柏要说,到了就见分晓?转过镂空百宝格之前,她的身影在内堂已经能看到了,因此她就先出声唤了一句,“老祖宗,我来了。”老太太连忙让她过去,她又告之以自己在外染疾归来的事,问堂内的客人是否是贵客,需不需要她回避。
老太太一听便迟疑起来,那个男声却替她接道:“无妨,我只是想听两段琴曲凭吊情思,人怎样无所谓,曲子弹得好就行。”
何当归连忙声明:“曲子也弹不好。”
老太太听了,在堂内率先生气起来,逸姐儿怎么搞的,早知她这样,还不如让雨图那孩子过来抚琴。就是想挑个大气从容的才选中了她,这会儿掉链子太气人了。只是奈何身侧坐着贵人,就算要发作也要等送走客人再说。
贵人却又说了:“随便弹弹吧,求个意境,旁的琴技指法都也罢了,不聒噪就行。”
要听不聒噪的琴曲?好低的要求。贵人究竟是哪一位?何当归应了声是,埋头进去矮身半礼,没听见贵人或老太太对她面上的红斑发表意见,于是她也不抬眼看他们,半垂了头缓缓走到琴桌前,既然那人要听意境,这里又是听竹院,竹泣声声,鬼气森森,就弹一曲《别殇》给他听吧,最好弹到一半就将她叫止轰出去呢。
可一首曲子抚下来,室内只闻呼吸声声,并没有其他异常状况。最后一个裂帛长音的余响消失,那贵人问:“为什么选这首曲子?我何时说过我想听这种曲子?好大胆的丫头,用一首祭亡者的琴曲来待客。”
何当归却是经他提醒才想起,《别殇》在洪武年间似乎都是悼念亡者用的,只是后来在宫廷酒宴上奏过,当时好像是琴师的失误,走串了场子了。一曲毕,反而被建文帝朱允炆赞为“哀而不伤,比多数吵闹的琴曲好多了”,于是上行下效,《别殇》才流行一时,每逢大小宴会必奏两遍,感叹一下帝之品味高雅。
她出神想这些的时候,老太太为她答不上话而焦急,心里盘算一下,就突然起身,从客位上离开,都不等站直就俯身跪下去,请罪道:“殿下恕罪,小孩儿她不懂事,只怪老身平日疏于教导,放任的她性子野了,竟然在您面前放肆起来。这个不好,家里还有其他好的,叫来弹一曲将功折罪如何?”
贵人的嗓音慢慢腾腾的,仿佛是精神有些懒怠了,道:“那就叫来吧,我觉得这座院子呆起来挺舒服,凉沁沁的,又非是阴凉,在这里住的人真叫人羡慕。我还想多坐会儿再走呢。”
老太太松一口气,先支使了蒲公英去叫柴雨图,又殷勤对贵人说:“殿下喜欢,何不就住在这里,老身叫人将水榭并听竹院都清扫一新,专供殿下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