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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食珍记的方向走着,忽然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走走走!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报官!”伴随着“鼎鼎包子铺”老板的怒骂,大伙儿的目光落到了鼎鼎包子铺前面一个衣裳陈旧,脏兮兮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瑟缩着脚步,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她往包子铺扑过去,也不管刚出炉的包子正烫手,抄起两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去。众人皆愕然不已,那包子铺老板顿时火了:“你这个叫花子,还敢抢我家包子!看我不打死你!”
    他东张西望找东西要打那女子,遍寻不着,就抄起旁边一桶脏水。
    媛湘看不下去:“住手!”然而一声“哗啦”,那桶水还是泼到了那女子身上。一股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媛湘几乎把早上的饭都呕了出来。
    杜锦程将她往后面拉了一拉,不悦地望着鼎鼎包子铺的老板,“何老板何必大动肝火?不就是两个包子么?”
    那何老板正要发火,见是浣彩楼老板杜锦程,将正欲脱口而出的怒骂硬生生咽了下去。想当初刚开店的时候,杜锦程曾经给过他不少帮助,他脸色变幻了几趟,终于吐出几个字:“这女的在附近徘徊好多天了,影响我家生意!”
    媛湘压下那股要作呕的感觉,说道:“人家一个女子落魄得抢你东西吃已经可怜了,你就算送她两个包子又如何?拿叟水泼人却是不厚道。”她从荷包拿出一锭碎银子给何老板,“这钱够买很多个包子了吧?以后她再来,你给她几个包子就是了。”
    何老板也没收这个钱,心说我为何要卖给叫化子,偏偏碍着情面,又不好说话。
    那被泼了叟水的女子抬头看了杜锦程夫妇一眼,忽然大叫着朝媛湘扑来:“小姐!”
    锦程将媛湘拉到身后,挡住了那女子的脚步,“你做什么?”
    媛湘纳闷地望着那个女子。她的声音好熟悉,很像朵梅的声音。可是朵梅此时正在宫中,怎么可能会衣裳褴褛地出现在这儿?
    那女子哭道:“小姐,我是朵梅啊!你看,我是朵梅。”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凌乱的头发往边上拨,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儿来。
    真的是朵梅!
    媛湘诧异不已,“朵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第45章 雪恨(3)
    朵梅顾不上别的,当场大哭了起来:“小姐,我总算找到你了!呜呜呜,我总算找到你了!”
    杜锦程见果然是朵梅,便和他们说先回家去洗漱下再说,要不朵梅一身一头的脏水,也十分难受。媛湘拉着朵梅,因受不了那叟水的味道,快到家时,哇得一口吐了。
    朵梅便自动地拉远了距离,“小姐从小怕这种味道,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
    “赶紧回家洗洗就好了。”
    回到家中,朵梅细细地漱洗了几遍,等穿着媛湘的旧衣裳清清爽爽地出来,妙铃姐妹都不认识她了。她们才刚还郁闷着为什么家里来了个叫化子呢。
    朵梅此时才能奔到媛湘身边拉住她的手:“小姐,我总算找到你了。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媛湘安抚地拍拍她,“忠叔煮了饺子,你先吃一点再说。饿坏了吧?”
    朵梅的眼睛里立刻浮起泪光,媛湘了然地点点头:“去吃吧,有什么话,等吃饱喝足了再说。”
    她带着朵梅进饭厅,朵梅吃了一大牒子饺子,直到撑得肚子圆了一圈。她捂着肚子露出满足的神情:“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你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好好待着吗?怎么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媛湘蹙着眉问道。
    朵梅眼里露出苦楚,可怜兮兮地望着媛湘:“小姐,你还记得大少爷当年成亲时,劫持过你的男人吗?”
    媛湘点点头,“我记得。”她灵光一闪,对朵梅为保离宫一事有了初步推测,“你发现他也在宫里,是不是?”
    “是。”朵梅道,“我看到他在皇宫时就很纳闷,因为他在别的宫里当差。你想,他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在这样好的年纪进宫当太监?后来我才知道,进宫当太监根本就是假的。”
    “你撞破了他和沈绢莹的奸情?”媛湘的声音很低。
    朵梅震愕地望着她,眼里写着不可思议,“你……你,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你说的没错,”朵梅的眼里又浮上了泪,“那天晚上,雨下很大,我服侍小皇子睡觉,睡到半夜,发现他身上滚烫,是发烧了。我就去请示沈绢莹……没料到她的房中传来古怪的声明,我怕她生病了没人知道,就撞门进了屋子。”说到这里,朵梅禁不住面红耳赤,“现在想来,真是恨不得剁了我的脚。我为什么就这么莽撞不懂事!”
    “你终究心地善良。”媛湘叹息道,“你撞破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定是留你不得了,是不是?”
    朵梅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我再三保证我什么也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出去,当时沈绢莹应的好好的。谁料到第二天就与我说,有样东西要送到意鸣宫附近的草结堂去。小姐不知道草结堂吧?那是一个神庙,听说是用来镇皇宫中的煞气用的。我心里疑惑,便留了心眼,并没有去草结堂。而是躲在附近偷偷地看着。后来,果然见程威鬼鬼祟祟地来了,见寻不着我,又忧心忡忡地离开。我当时就心想,皇宫我是呆不下去了,他们会杀我灭口的。可我又出不了宫,等回了宫,只好借着皇子生病的借口,将他抱到皇后娘娘身边去。”
    朵梅情绪波动很大,想必受了很多煎熬。媛湘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然后呢?”
    “我将皇子抱到皇后娘娘那边一事惹得沈绢莹勃然大怒,冲到皇后宫里要人。结果皇后看不惯她对皇子不上心的态度,将她训了一遍,决意暂将皇子留在身边,等病好了再回去。我心想,我至少可以有些儿时间求求皇后娘娘让我出宫。”
    “旭儿是你一手带的,和你很亲,她怎么会放你出宫?”
    “是啊,”朵梅擦了擦泪,“她不放我走。可我知道留在宫里我肯定会死在沈绢莹手里。在皇宫里偷情该是多大的罪啊,她当然害怕我泄密。在皇子生病的时候,她整天都来看他,心里想的却是监视我,不让我有机会和皇后娘娘告密。我们一个下人,遇到这种事只有把嘴缝上,哪还敢四处胡言乱语呢?我们的命还要不要了?可我,就算如此小心谨慎,也仍然逃不开她的迫害。”
    媛湘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管多善良多冰质聪慧的女子,进了宫也会被污染亵渎,更何况舒沁与她的感情一向不佳,如今守寡,遇到以前的旧情人,守不住节也不是什么奇闻。但为了保住现有的身份地位,他们定不会让朵梅存活于世。想秘密不泄露出去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那个知道秘密的人,死。
    “那天皇子刚刚好了一些,我正睡着觉,忽然被喧哗声吵醒,沈绢莹带着一众嬷嬷宫女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说我意图对皇子不轨,还从我身上搜出了一包药。”朵梅说着哀叹一声,“小姐,我真的好冤枉啊!我对小皇子的疼爱,就像待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害他呢!连皇后娘娘也心存疑虑,但为了显示她不偏袒,就将我关押了起来,等内务府的人来调查。”
    朵梅的一番话,勾起了媛湘在皇宫里那几个月的回忆。全是女人的地方,少不了各种勾心斗角。“既然被关起来了,你又是怎么出的宫?”
    “我被关在天牢里等候他们看查,结果很快他们就说证据确凿,要将我赐死。我自是百般喊冤,可是没有人来理我,”朵梅激动地哭了出来,“他们灌着我喝下毒酒,我当时就想,看来我死定了。可是一觉醒来,我不但没死,还出了宫,只是被扔在城郊的一个山头。或许他们是觉得我已经死了,所以随便扔在山上。”
    “你可曾回家?”
    “回了,但是我看到我们家门口有官差,怕连累他们,所以不敢回去。”朵梅说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就是小姐和我最亲。所以我就到处找小姐,我只知道你在住在这附近,却不知道你具体在哪儿。幸而今天我遇到了你,否则面对我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说着又呜呜地哭咽了起来。
    媛湘柔声安抚:“别哭别哭,可见命不该绝,不是又遇到我了嘛。以后就安心地住在这里吧,你娘那边,我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可有受了牵连。”
    朵梅感激不已。
    两人说着体己话,杜锦程走进房间,和媛湘道:“买了你想吃的醉排骨,来吃吧。”
    媛湘望着香喷喷,色泽绵红的排骨,却顿时没了胃口,见是杜锦程辛苦特意跑去买的,少不得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
    朵梅自发地问:“这是姑爷吧?几年前在皇宫见过一次。”
    杜锦程和她一笑:“媛湘和我说起过你。往后你没地方去,就在这里待着吧,她也正好缺个贴心的人伺候。”
    “是。”朵梅应了。
    媛湘拉着朵梅的手:“先放宽了心,好好住下来。嗯?”
    “谢谢小姐。”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朵梅被妙铃姐妹带去收拾房间,媛湘则问杜锦程:“我们家添一个朵梅,你没意见吧?”
    “自然没意见,刚刚和她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客套话。”杜锦程认真地说,“妙铃妙言姐妹虽然尽心服侍,但你们之间缺一种亲厚的感情;她们太将你当主子,反而将距离拉远了。。朵梅既是一直服侍你的,如今又到你身边,当然极好。”
    媛湘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肯的。杜老板最大方了。”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淘气。”
    媛湘呵呵笑着依入他怀中。他身上的味道清朗和煦,是她永远都闻不够的香气。杜锦程摸了摸她的脸庞,“去歇一会儿吧,起先不是喊着犯困吗?”
    媛湘被他这么一说,困意方又四起,打了个呵欠道:“朵梅才来,撂下她不好,和她说会子话,等她歇息了,我再来睡。”
    “也好。”
    第45章 雪恨(4)
    朵梅的房间就安排在妙铃妙言姐妹的边上,同龄的女孩子,身份也无差异,倒是很容易就当上了朋友,媛湘去找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宛如熟识多年的朋友般说说笑笑。
    见她们相处融洽,媛湘放心了。媛湘和朵梅道:“你这些天流离失所,肯定没歇息好,赶紧的睡一觉吧。”
    朵梅点点头,媛湘叮嘱交待几句让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才回房间。杜锦程正在房中,握着一样东西若有所思,见媛湘进来,不着痕迹地把脸上那抹失落抹去。
    媛湘见他不愿说,也不勉强。每个人心里多少都藏着一些事,只要藏着不是一个女人,媛湘都能视而不见。
    她困顿地躺到床上,几乎瞬间就睡着。迷糊间似乎锦程在亲她的眉心,她下意识地抱住他的手臂,像浣熊般抱着他。
    媛湘做了个梦。
    梦见肚子好痛,一个陌生的老太婆破门而入说:“要生了,要生了,赶紧的烧水准备。”
    杜锦程在旁边心急地走来走去,媛湘自己却懵懂不知所措。“要生了,生什么?”
    那老太婆说:“还能生什么?当然是生孩子。难不成还生蛋!”
    媛湘惊愕地问,“可我肚子还是平的,怎么会有孩子?”
    “崩管了,总之我说有就有。”那老太婆催促着,“准备了啊,用力啊。”
    媛湘一头雾水,呵呵傻笑。
    感觉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刮着,她蓦然睁开眼睛,触到锦程含着笑的眼神,她一时有些懵懂。杜锦程温润的唇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做了什么梦?”
    媛湘仔细想了想,才想起刚才荒诞的梦,忍不住笑了。她把梦境告诉杜锦程,他摸下巴道:“说不定是个胎梦。”
    “哪有这样的胎梦,”媛湘呵呵地笑起来,“那老太婆不知是谁,我从未见过她。”
    “要不怎么是梦呢?”
    媛湘往他身上赖了赖,“你没睡吗?”
    “嗯。正想睡,听见你在呵呵笑,就想着你梦到了什么这么高兴呢。”
    媛湘吐了吐舌,有无限瑕想:“若我们快点有个娃娃就好了。长得像你,浓眉大眼,眼睛像黑夜一样黑……”
    “我们还年青,不着急,”杜锦程道,“你看兰姐也是才有的孩子,她可比你大了十多岁。”
    但生孩子这种事,不是急就会有的。媛湘每天到浣彩楼坐一会儿,就回家看书写字作画,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有朵梅来了之后,她的起居皆由朵梅服侍,家里几个女人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天,日子弹指而逝。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媛湘饿得睡不着觉,推着杜锦程:“我想吃东西。”
    锦程一面起来点灯,一面问道:“怎么饿了?晚上不是吃了不少的饭么?”
    “不知道,就是饿得慌。”媛湘下床趿了鞋子,懊恼地皱眉:“会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
    “怎么会,偶尔半夜肚饿也是有的。你想吃什么?”
    媛湘说,“辣辣的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口味还真奇怪。”杜景程笑道,“现在时间还不晚,我出去给你买。”杜景程很快就回来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炸酱面让媛湘食指大动,一下子将面吃个精光。杜景程望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媛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我是不是吃太多了?从明天起,我会认真努力干活赚伙食费的。”
    杜景程忍不住笑了:“说什么呢。就是一百个你我也养的起。”
    媛湘嘿嘿笑,“明天我少吃些,再这样下去,要胖成一颗球了。”
    二人又洗漱睡下。媛湘睡的又沉又好,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杜景程也不在身边。媛湘穿了衣服走出房间,朵梅喜洋洋得迎上来,“小姐你醒啦。我去打水给你洗脸哦。”
    媛湘问她休息的如何,又问她可曾见到杜景程。
    朵梅认真的说,“姑爷在外厅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