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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不料,这一幕却被人群之中的另一人看到,那人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衫,一对狭长的眼眸里闪着浓重的煞气,让人不寒而栗。他正站在这小摊子的不远处看着这边有说有笑的云裳。那明媚如花的笑靥让那人目光为之一凝,转而轻笑。他手中也操着一把扇子,身旁的小厮眼神很是伶俐,上前说道,“二殿……二公子,那位公子是楼家的四公子,平素里和陆谨交好。至于那个小姐,大概是新近回府的五小姐,楼云裳了。”
    那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刚才的那抹笑容似乎并未曾出现在他的脸上一样。
    那边的楼云裳尚且不知有人正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放进眼里,忽而调皮之心大起,拿起一盒胭脂,看那颜色鲜艳好看,小伙计看她甚是喜欢,赶紧给她说这胭脂如何如何的好,云裳假装听得认真,实际上她飞快的抹了一把胭脂踮起脚尖抹在了云钰的脸上,摸完了自己哈哈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好似一只出谷的黄莺一般直入云霄。
    云钰哭笑不得的拿出帕子来擦脸上的胭脂痕迹,一边对直吸冷气的伙计说,“把这几个都装了。”小伙计这才露出笑脸,把这几个颜色都给她包好,递到云裳的跟前,云裳喜笑颜开的接过来,往怀里一揣,一只手来拉云钰,“走吧四哥。”
    云钰看了看她在阳光之下那过于亮丽的面容,心里微微一动,上前用言语试探说道,“云裳,你觉得陆兄此人如何?”
    “陆兄?哪个陆兄?”云裳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在胸前,叮叮咣咣的走着。
    云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就是陆谨,那天来看过你的。”
    云裳转过身,明媚的有些过度的夕阳在她的脸上打上一层暗金色,她眯了眯眼睛,仔细想想才说,“哦,是他啊,我没仔细瞧他。”
    云钰被噎了一回,心里暗暗想着,陆大哥,看来你是没什么希望了。
    两人又在街市上转了一圈,见霞光也变得暗淡,这才回了相府。
    这个时候,相府里走啊已经是人头攒动,尽管楼铎并没有广发请柬,然而,一大批人还是鼻子灵敏的赶来,趁这个机会给相府的大公子二公子送上一份贺礼,其中深意不用言表。
    云钰看院子里都是人,就拉了一把云裳,“咱们从侧门走进去。”
    “为什么要走侧门啊?”云裳不解。
    云钰羞了下,指了指自己脸上那一块红色的胭脂膏子的痕迹,说道,“你看看我这样,进去还不得被爹骂死。”
    云裳揣着手咯咯的发笑,“是了是了,要不然父亲定然是要认为你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云钰瞧了瞧挤眉弄眼的云裳,拿扇子敲了她一下,“小丫头,这么不正经。”云裳吐了吐舌头,和他从侧门进去,途径一棵晚香玉的时候,云钰叫住了她,顺手采下了一朵似开不开的晚香玉,斜插在她的发鬓,又利索的除下她头上的那朵绢花,丢在一边。
    云裳伸手摸了摸那朵花,感觉到花瓣细腻的纹路,心里也欢喜,“四哥你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以后四嫂就有了福气了。”
    前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下人们忙着张罗茶水,点心,瓜子,甜果,院子里的戏台子上站了个窈窕身形的女子,云裳离得远,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不过从她的一举一动也能感觉的出来这姑娘定然是个漂亮的女子。她正踮着脚往前头看,就听见二夫人的声音遥遥的传来,“云裳,过来坐这里。”
    云裳还在犹豫,云钰推了她一把,“去吧。”云裳默默走了过去,二夫人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后指着一处挨着云霓的位置,对她笑道,“这里位置好,台子上的戏听得清楚。”
    云裳笑了下,自己坐了过去。
    台上的女子果然面目清晰了许多,果然面目姣好。
    先是唱了一段《五女拜寿》,又唱了《麻姑献桃》。都是喜气盈门的曲子,云裳在底下听见锣鼓阵阵,人人欢言,心里反倒沉了几分。偷眼来打量这偌大的相府,虽然楼铎励志节俭,但奈何这府邸实在是气派宽敞,即便并无甚奢华摆设,也显出主人的显赫身份来。
    这样一座大厦,却不知是不是也终将难以避免强盛入衰,最后大厦忽倾的厄运。
    她这样一想,心里就更加沉静,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喜气。
    “面对菱花猛一惊,突见白发鬓角生,玉容消瘦唇退色,想不到我病榻一卧失青春。菱花镜啊菱花镜,我与你从小相依到如今,我与你同尝人间酸苦酒,我与你共识俗子冷酷心。”台上花旦此时竟是清唱,兰花指掠过鬓边,眼波往台下一扫。云裳再下首坐着,猛地抬头,听这曲子哀怨以及,哪里是适合这大喜的日子所唱?
    她这一惊的空当,已经有人先问了出口,楼铎横了下眉,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忙起身说道,“今日是云良和云峥的生辰,也是大姐回府之后第一次的宴席,所以妾身就替姐姐点了这出她最喜欢的曲子。”
    楼铎点了点头,似是默许了她的这种做法,这曲子的架鼓一响,台底下的客人们就安静了不少,只听那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你尽知我思念梦霞病转沉。你不该照得芳儿失风韵,照得芳儿减精神。”
    云裳听着只觉得这曲子实在是唱出了一个女子韶华已老的所有悲怨,心有所感,眼圈也渐渐有些发红。
    “呸呸呸。”云霓在旁边毫不客气的吐了几口唾沫,云裳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她俩挨得很近,她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云裳有心不理她也是不可能的了。
    云霓再啐了一口,将瓜子皮儿吐了满桌,“娘也真是的,为个死鬼,还要来搅乱大家的好兴致。云裳啊,你听听她这都唱的是什么词儿。”
    她这声音不大,可也不算小,周围做的近的几桌女眷已经看了过来,这嫡庶有别,从来都没个消停,她们今天也算是开了眼,能看上一场活的闹寿宴了。
    云裳本不愿和她争执,随口一答,“二夫人也说了,这是母亲生前喜欢的曲子。”
    云霓满脸的不在乎,挥了挥手,“快算了吧,她喜欢,她现在能听的见?”
    云裳眯了眯眼睛,一双侬丽的眼眸回转过来,望向她,那一眼竟看的云霓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香香。”
    “在。”香香早就忍不住了,一听见云裳叫她,赶紧从后面冒了出来。“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云裳招她过来,附耳说了几句,香香顿时脸上带笑,“我这就去。”云霓不知道云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说什么。
    时间不大的功夫,香香就捧着一个白色的布包走了过来,云裳恭恭敬敬的接过,香香擦干净桌上的瓜子皮等杂物,云裳小心翼翼的将布包放到桌子中间,一点点打开来,云霓看清楚她这布包里的东西,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她正要发作,身后的丫鬟赶紧拉住她,“小姐,小姐,今天您可不能闹啊。”云霓虽然性子偏执,却也分好歹,她一看周围的女眷们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换上一个微笑,对云裳说,“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三姐刚才提醒的极是,母亲现在想要听戏怕是不易,我想,请她老人家过来,与我们一起听听。”
    一个死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来听戏了,若是一定要听的话,只能是……请灵牌。这不,云裳就把她娘的牌位让香香请了来,好端端的放在了两人的公用的桌子上。
    黑檀雕刻的灵牌上笔笔勾画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先母楼门阮氏之灵位。
    鎏金的描边让这个灵牌看起来很是惹眼,在灯笼之下看起来更是有一股渗人的光晕。
    云裳抬起袖子在灵牌上轻抚了下,“母亲,您觉着这出戏,如何?”这句本来是很平常的一个问句,却被她生生劈出一个句读来,于是,这一句话就显得耐人寻味了些。
    香香站在她们的身后,看了一眼咬牙切齿却偏偏不能再当场爆发出来的楼云霓,心里冷冷一笑,大概这姐妹两个的戏才是今天这寿辰喜宴上最好的戏。
    云霓纵然心头有万般的不快,也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只能暗气暗憋。众人给云良和云峥送上礼物,两人在看到云裳的礼物的时候大感惊讶,也同时让准备看云裳出丑的云霓大失所望。
    喜宴之后,云裳感到身上有些乏累,就带着香香打算回倾芙园好好休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通往倾芙园的必经之路上,云霓已经带着侍女小红等她!
    云裳最先发现了这一主一仆,就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也不先开口,也没有绕过去或其他的打算。
    云霓是个急性子,见她不肯过来,只好自己走过去,可她心里有气,这步子走得也不是一般的速度,蹭蹭的三步就走到云裳的跟前,抬手一指,“楼云裳,你欺人太甚!”
    云裳淡淡一笑,双手抱肩,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食指还在肩膀上扣了扣,好一派闲适自得的样子,“三姐这话可是从何说起,难道你不觉得,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么?”她说着眼中精光一盛,竟让云霓有几分的退缩。
    楼云霓毕竟是楼云霓,随即让自己多了几份底气,往前一步,一直挨到云裳的跟前,云裳如同脚下生根,并没有退缩半步。
    “我问你,你刚才将一个死人的牌位放到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姐姐你长长规矩,懂得些做人的道理。”
    “就凭你还想来教训我!在这相府,我才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这话怕是不妥吧,说一不二的主儿在这相府里,不应是只有父亲一人么?”
    “你……”
    云霓说不过她,见云裳眼中都是鄙夷和轻蔑的神色心头更是大怒,她从小喜好拳脚,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把,“我就是看不惯你和你那个死鬼的娘,你能把我怎样?”
    云裳向后趔趄了一步,香香见势头不好,要上前阻拦,却被云裳甩开了。
    “楼云霓,从我入府到现在,你处处和我过不去,我一忍再忍,你又何必如此仗势欺人,咄咄相逼?”
    楼云霓扬了扬下巴,又往前迈了一步,“我还就是仗势欺人了,怎样?”
    “也不怎样。”云裳轻笑一声,却是挥起一拳,朝她的面门就打了过去。
    第十八章 拳脚见分晓
    按照道理说,云裳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打的过云霓的,因为云霓从小就是个男子性格,喜好舞蹈弄棒,拳脚功夫虽说不是太好,但是对付起来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又瘦又小的妹妹是根本不在话下的。
    然而,她是万万没有料到云裳会对自己动拳头!而且,第一拳就朝自己的面门上呼了过来,让她措手不及,只能赶紧躲闪,然而即便如此,云上的拳头还是贴着她的面门擦了过去,拳头落在了鼻梁上,痛的云霓一声痛呼,脑门上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味道都有,眼前一花,就感觉身上一沉,好像是有什么人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
    一顿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云霓眼前都是眼泪,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她也知道云裳是对自己真动了气,这拳头可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打的她满地乱滚,饶是如此,云霓还是挣扎着在一个空当抓住了云裳的手,用力将她拉到地上,自己一个翻身,骑在她的身上,好几拳就落了下去。
    如果她现在压着的这个人真的是她当年的那个妹妹楼云裳的话,她是十足十的胜算,可是,如今的楼云裳可是被裴佩魂传了的崭新的楼云裳,她虽然身体力量不足,但是勇气却十分可嘉,两只胳膊不够用,云裳就改成手脚并用,两人立刻变成胶着之状,在地上打了几个来回,香香一见自家小姐吃亏就要上前帮忙,小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一边嚷嚷,“快来人啊,五小姐打人啦!”
    香香也扯开嗓门大喊,“三小姐要打死小姐啦!”
    一时间,这倾芙园的甬道上是乱作了一团。
    等到楼铎和二夫人以及三位公子到了这里的时候,云裳和云霓两个人已经是滚得满身泥土,云霓比较惨一些,她头上的发簪比云裳的多,这掉了一地不说,而且有的发簪还把她自己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身上的锦衣也破损严重。
    再看云裳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本是一身洁净白衣,这会儿裙摆都成了一条条的碎片,她的衣裳是旧衣,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折腾,这么一闹,早就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破烂。
    云钰老远就看见云裳被云霓按在地上,云良和云峥还在发傻的时候,他就一个箭步窜过去,将在上面的云霓扯开,楼铎更是气得脸色阴沉,沉声怒喝道,“两个女孩子,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住手!”
    “爹!她打我!”云霓被云钰拉到身后,还不忘用脚踢云裳,楼铎扬起手来便给了她一巴掌,“你是疯了!她是你妹妹!”
    啪。
    一声清脆的动静让楼云霓彻底清醒,呆呆的愣了瞬,就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爹!你从来都没打过我!”说完就扭身儿跑了,侍女小红也要追过去,被二夫人拦住,“由着她去哭!这孩子,每个规矩,老爷,你万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
    云裳也被香香搀扶起来,这一起来就觉得腿脚发软,原来打架是这么一个费力气的活儿。一头的黑发都散乱,沾上了地上的树叶枯枝,好不狼狈。
    她推了一把香香,自己站直了身体。瞟了一眼二夫人,她知道,她叫住小红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而是她怕这里只剩下她和香香,一会儿楼铎问起来,只怕会对云霓特别不利。
    楼铎看了看浑身狼狈的云裳,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云裳舒了口气,觉得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痛,“是云裳莽撞了。”云钰狐疑的看了看她,对楼铎说,“爹,老五是个沉稳的性子,如此……必是有缘故。”
    楼铎抹了一把胡子,“先去换洗,这是什么样子。”
    “是。”云裳临走时看了一眼云钰,云钰则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云裳一瘸一拐的被香香扶着走了,只剩下二夫人和三个儿子在他身边。二夫人趁机说道,“小红,你过来说说,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回二夫人的话,两位小姐先是言语不和,好像是为了刚刚喜宴上大夫人的灵位的事情。是五小姐先对三小姐动的手,一拳就打在鼻子上了。”
    二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楼铎,叹了口气,“云霓这孩子,也是被我惯坏了,不懂得长幼有序。”
    云峥沉吟片刻,“什么灵位的事。”
    小红这才警觉自己多嘴,浑身抖了一抖,吞了吞唾沫,支支吾吾,楼铎一见立刻喝问,“说。”
    小红立刻跪倒,“是……是……”说这话还不时的看二夫人的眼色,二夫人心里一紧,“你照实说。”
    “是。因的三小姐在喜宴上言语中对大夫人不敬,所以五小姐才命人请来了大夫人的灵位……三小姐因为这个儿心里有气,所以就在这里等……等五小姐。”事情说到这里,就是真相大白了,云钰斜睨了一眼楼铎,果见他面色更加阴沉,二夫人咬了咬牙,在楼铎跟前伏了伏身子,“是妾身教导无妨。”
    楼铎拂袖道,“云钰,去看看你妹妹,收拾好了到大厅来见我。”
    “是,爹。”
    晚上掌灯的时候,云裳由云钰陪着到了前厅,里面的云霓已经跪在楼铎的跟前,二夫人脸色也不好,云钰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放心的去,有哥哥在呢。”云裳眼眶一热,略略点了点头。
    云裳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跪下的时候,楼铎已经问道,“找家里的大夫看过没有,伤的厉害么?”
    云裳一愣,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云裳也有错,请父亲责罚。”
    楼铎点了点头,又看向在地上跪着的云霓,“你妹妹都比你明白事理!亏你还是姐姐!你母亲教导你这些年的东西,你都丢到哪里去了!”
    云霓总归是有些害怕这个父亲,肩膀微微一缩,却不肯认错,“是她先动手,不是我的错!”
    “混账!你是姐姐,长幼尊卑的道理还要我多给你讲!”楼铎一拍桌子,显然是动了怒气,二夫人见女儿要吃亏,立刻说道,“云霓,你今年就要行及笄之礼,怎可还如此莽撞。”
    云霓一听母亲也不向着自己,不由得顿时气馁了不少。二夫人一见她示弱,立刻说,“还不去给你妹妹认错。”
    云霓心里纵是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只好借坡下驴,也不转身,就那么跪在地上,说,“是我不好,给妹妹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