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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阳奉阴违
    农户供长生牌位这件事,李钦载不赞同也不反对。
    个人崇拜其实和迷信是同一个性质,不同的是,被拜的对象不同,一个是凡人,一个是神佛。
    李钦载的本质仍是无神论者,当然,是掺了水分的无神论者。
    遇到寺庙道观,也不介意进去拜一拜,见了僧人也不介意布施一点,前提是,拜的寺庙道观必须灵验,不然就是诈骗,衙门告他去。
    求子求平安求避孕什么的,可信可不信,态度很随和,但要是有人说抖腿散财,右眼跳灾,那就必须信了。
    钱财方面,容不得丝毫玩笑,心诚则灵,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三五年内,番薯应该就能普及整个大唐了,日后若再遇灾年,百姓至少不会饿死,总比啃白泥要强。”李钦载叹息道。
    “白泥”指的是观音土,早在春秋时期民间便已发现,观音土能充饥,当然,害处也很大。
    所谓的观音土,其实是指制作陶瓷器的高岭土,看起来很白很细腻,跟面粉一样,吃了确实能扛饿,但这玩意儿终究是土,不是食物。
    吃进腹中再喝水,水与土在腹中融合膨胀成硬块,无法排泄,吃了观音土的人,其实命已经丢了一大半了,很多人都会活活胀死。
    大灾之年,人命如草芥,千里饿殍的景象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那画面堪比地狱,惨不忍睹。
    所以李钦载发现番薯粮种的意义,其实是非常伟大的。朝堂上的官员们锦衣玉食,不曾经历疾苦,或许觉得它就是一种新的粮食。
    但在民间,那些经历过饥荒的普通百姓,却比官员们更清楚番薯这个物种的分量。
    它不择地,旱涝皆可种植,也不需要精心伺候,种进土里迎风就长,而且产量惊人。
    千年以后的辫子朝,人民被统治者奴役得那么凄惨,但辫子朝的人口却仍然破亿,达到中国历史人口的巅峰。
    那不是因为统治者多么了不起,而是因为番薯这种新粮种被引进了中国,在当时繁重的苛捐杂税之下,它的存在仍然养活了无数人,这个苦难的民族才得以繁衍下去。
    百姓们在家里供上李钦载的长生牌位,其实一点也不过分,唯此才能表达百姓对李钦载感恩的心情之万一。
    翁婿俩随口聊着番薯推广的事,但李钦载说到这里,滕王的表情却闪过一丝阴霾。
    “丈人咋了?小婿刚才说得不对吗?”李钦载好奇问道。
    滕王摇了摇头,沉声道:“自古以来,人祸往往比天灾更可怕,老夫这两年走遍大唐的河山,方知地方子民处境之难,百姓之疾苦,可比御史们奏疏上说的严重多了。”
    李钦载皱起了眉:“丈人是遇到什么事了?”
    滕王沉默半晌,低声道:“番薯是好东西,各地州县百姓只要种下了,等到收获之时,没人说它不好……”
    “然后呢?”
    滕王语气渐冷:“但有的州县,却连试种都不愿,老夫从长安带去的粮种,也被他们扣留在官署,根本不发给百姓,反倒是非议老夫折腾,贻害民生。”
    李钦载睁大了眼:“哪个州县,竟如此大胆。”
    滕王冷冷道:“江南道,岭南道,十余州县官员,皆抗拒种植番薯。”
    李钦载表情严肃起来,推广粮种是大事,容不得丝毫怠职渎职。
    地方官员竟敢做出抗拒种植粮种的事,显然事情的背后并不简单。
    “江南,岭南?”李钦载皱眉喃喃道。
    这两道可是气候宜人,耕地面积广袤的地带,同时也是大唐的粮仓,问题出在如此重要的地方,这是要当作大案办的节奏啊。
    “丈人可知,当地官员为何抗拒种植新粮种?”
    滕王冷笑:“十余州县的官员,他们的理由出奇的一致,说是江南岭南每年提供朝廷的粮赋财赋,朝廷军队征战的后勤粮草也多出于江南岭南,地方官员责任重大,不敢冒险试种新粮种,害怕收成不好,他们会被朝廷问责。”
    李钦载想了想,道:“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但他们周边已经试种番薯的州县,这两年的产量他们也应该听说了,难道还无动于衷?”
    滕王冷哼道:“他们说了,不见朝廷正式的政令,他们试种新粮便是逾矩,会被御史参本。”
    “尚书省没颁下正式的政令吗?”
    滕王瞥了他一眼,道:“是你发现的新粮种,为何对此事一点也不关心?”
    “两年前尚书省便颁文了,可荐各地州县适当试种番薯,本王奉旨巡察各地,当地官员当配合行事。”
    李钦载皱眉道:“既然尚书省颁了政令,他们为何不遵?”
    滕王叹道:“你没听仔细,尚书省颁下的不是正式的政令,而是推荐,建议各地试种,既然是建议,当地官员自然可听亦可不听。”
    李钦载不满道:“许敬宗办事这么不严谨吗?”
    “倒也不能怪许右相,毕竟新粮种的出现才几年,臣民对此心存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朝廷但凡推广政令,都是先试行,先建议,公文用辞都很温和,不存在强制,毕竟是试探性的改变,从朝堂到地方,都是要担风险的。”
    李钦载摇头道:“就算如此,那十几个州县官员的态度未免太蹊跷了,一地两地抗拒试种倒也正常,十几个州县官员都抗拒,而且理由说辞都跟事先商量好的一样……”
    抬眼盯着滕王,李钦载问道:“此事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滕王瞪了他一眼,道:“你问老夫?老夫还想问你呢。”
    李钦载愕然:“与我何干?”
    “数月前,你在长安城与江南八大望族闹出的那点事,忘了?”
    李钦载恍然,接着面露怒容:“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他们的家主还给我登门赔礼了。”
    滕王冷笑:“数百年望族门阀的脸面,被你一个黄口小儿踩了又踩,你以为事情过得去?”
    “现在报应来了,番薯推广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他们不发一语,却能让这件事办不成,天子和朝廷偏偏还无法问罪他们,就问你气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