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这一次,真要栽在这里?
一时之间,她不禁又是懊恼,又是愧悔——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本欲救人,却不料被困此处,果然人心难测,世事诡谲。
掏出腰间药囊,翻出一颗来送进口中咽下,然后再次调息,眼见着天色渐渐黯沉下去,方才恢复两成,她这才站起身来,却见安阳涪顼仍在不远处站着,两眼愣愣地看着她。
夜璃歌心中恼恨,垂下眸子,转头便走,安阳涪顼跟上来,离她几步远。
终于,夜璃歌停下脚步,转头啐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这林子这么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你倒有功夫担心我,家里还有青璃……”
“唉哟!”安阳涪顼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还有青璃这么一回事。
“赶快回去吧,青璃会害怕的。”
“那你呢?”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本事,不会有事的。”
安阳涪顼却站着不动,半晌道:“璃歌,你信我一次,跟我回去吧。”
一想起昨夜的情形,夜璃歌便觉得难受,立即果决地摇头。
见她脸上表情,安阳涪顼情知难以挽回,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待他走开,夜璃歌看着四周黑黢黢的树林,耳听得阵阵风声呜咽,眼中不由一酸,怔怔然落下泪来。
情不自禁地想起傅沧泓,想起龙赫殿中的一切,此时的他,也定然在怅望长空,盼望着自己归去吧,可自己,可自己……
沙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夜璃歌转头,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提着灯笼自林间小道上走来。
“姨!”安阳青璃先跑到她跟前,将一条被子递给她,“青璃陪你过夜。”
“小青璃……”夜璃歌不禁伸手将他抱住。
“姨,你不要难过,青璃会陪着你,青璃会乖乖学武,打坏人……”
“好。”夜璃歌点头,打开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
安阳涪顼已经默默地升起一堆篝火,又拿出干粮和水,让小青璃递给夜璃歌。
就这样,夜璃歌坐在树根儿下,背靠树干,安阳青璃偎在她怀中,安阳涪顼坐在篝火旁,照顾着那一堆篝火。
渐渐地,困意涌上心头,夜璃歌螓首微垂,沉沉睡去。
“爹爹。”小青璃朝安阳涪顼招手。
安阳涪面端坐不动。
小青璃暗暗着急,不住地使着眼色。
安阳涪顼终究是悄悄地挪到他近前,小青璃朝夜璃歌呶呶嘴,对安阳涪顼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安阳涪顼眸现犹豫。
小青璃真急了,伸手在夜璃歌胳膊上轻轻一推,于是,夜璃歌就那样,倒进安阳涪顼怀中。
她是真地累了,很累很累。
看着怀中女子的娇颜,安阳涪顼眼里闪过丝疼惜——一直以来,她都是坚强的,那么坚强那么坚强,坚强得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璃歌……
这个名字,也许只有在午夜梦回时,于心中千呼万唤。
曾经想过千百次,要将她拥在怀中,好好爱护,但他的力量,却万万不及。
“沧泓……”
女子的一声轻唤,却让安阳涪顼如遭雷击,沸腾的热血继而冰凉。
“沧泓……”她呢喃着,又朝他怀中靠了靠,安阳涪顼后背蓦地僵直,喉中发苦发涩。
天,渐渐地亮了。
夜璃歌睁开眼眸,却发现自己靠在安阳涪顼怀中,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
最初的惊愕之后,她赶紧仔细检查自己的衣衫,确定并无意外之后,才微吁一口气,抬头的瞬间,却发现安阳涪顼正睁着双眼瞧她。
“涪顼。”夜璃歌喊了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安阳涪顼,自己站起身来,朝远处走去。
“姨。”
“嗯?”
“你不喜欢爹爹吗?”
“啊?”
“爹爹很难过,青璃也很难过。”
夜璃歌沉默。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何况,这种事情,是最最解释不清的。
半个时辰后,安阳涪顼折回,将一筒清泉水递给夜璃歌:“干净的,可以喝,可以洗脸。”
“你呢?”
“我已经喝过了。”安阳涪顼言罢,开始着手整理火堆,将已经收拾干净的野鸡串在树枝上翻烤。
没多会儿,野鸡的香味在空中飘散开来,安阳涪顼看向夜璃歌:“你身上有小刀,对吧?”
夜璃歌点点头,把那一套器具翻找出来,递给安阳涪顼,安阳涪顼接过,用小刀切下一块块野鸡肉,蘸上调料,递给夜璃歌。
接过鸡肉,放进唇中慢慢地咀嚼着,任那丝丝香味在唇齿间浸染开来,夜璃歌心中的冰凉,一点点融化。
在清朗阳光中,吃着美味的早餐,喝着甘甜的泉水,这种感觉,着实不错。
很不错。
第四百五十七章:傻瓜
“璃歌,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只恢复了三成。”夜璃歌照实回答。
“那,”安阳涪顼左右看看,“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你安心调息。”
“嗯。”夜璃歌点头,站起身来。
三人一同走进密密的树林,渐行渐远,直至一个山洞前,安阳涪顼倾身,拨开那密密丛丛的树林,转头对夜璃歌道:“就是这儿,你进去休息吧。”
夜璃歌进了山洞,却意外地发现,里面九曲十八弯,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当下找了个僻静处,将自己藏起,开始盘膝运功。
安阳涪顼和安阳青璃站在洞外。
“爹爹,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明明很喜欢姨,为什么不陪着她。”
安阳涪顼涩然一笑。
大人间的恩恩怨怨,要如何向小孩子说起?
“爹爹,我到那边练功去了。”
“好。”安阳涪顼点头,倚在树干上,目送安阳青璃小小的身影跑远。
微微仰头,瞧着上方从薄碎枝叶间透出的点点蓝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很多过往——炎京、章定宫、宣安殿、父皇、母后、夜司空……这一朝繁华,半生流离,好似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还有,关青雪……
青雪……
“嗖——”一道人影忽然落下,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安阳涪顼慢慢抬头。
“呵。”对方摸摸下巴,眼里掠过几丝好奇,“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
“咦,安阳涪顼,你好像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什么传闻?”
“传闻中你是一个胆小怯懦,连未婚妻都护不住的男人。”
“噢?”安阳涪顼听了,脸上竟没有半丝表情。
“罢了,不扯这些闲话,我只问你,想不想得到里面那个女人?”
“不想。”安阳涪顼答得干脆果决。
“啊?”对方显然大觉意外,“难道,她不是你心心念念想爱的人吗?”
“爱?”安阳涪顼眯缝起双眼,“你懂得什么是爱吗?”
对方默然。
或许,在他看来,安阳涪顼是傻瓜,在安阳涪顼看来,他却是傻瓜。
谁是傻瓜,往往没有人能说得清。
“难道你真打算,从此以后,就这般平平静静地过?”
“对,就这样,平平静静过。”
南宫篁平生第一次傻眼了。
贪图钱财的人,他见过。
嗜好美色的人,他见过。
偏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