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种粗糙的物理手段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在万分紧迫的情况下,任何荒唐的做法都值得一试,比不知所措干着急强多了。
似乎是被祁究突如其来的行为唬住了,原本躁动不安的纸人立刻安静下来,它像不倒翁一样随着惯性又晃了晃脑袋,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彻底静止了。
【系统检测到「纸人念念」的狂躁负面情绪已被暂时被清除,危机解除】
在倒计时还剩下30秒的时候,系统面板的红灯警告终于转变成了象征安全的绿灯,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给纸人戴墨镜这个做法虽然荒诞得有点滑稽,但到底还是将纸人的“魂”暂时封印了。
玩家里还有好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包括那位被“抢”了魔镜的夏威夷衫男性。
祁究朝他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墨镜,可能要等晚会结束才能还给你了。”
对方唇角抽了抽:“…不客气。”
“不用还。”他又补充了一句。
祁究重新看向对面戴着墨镜的纸人,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这具纸扎人瞬间有了点赛博阴间的既视感,迷幻又滑稽。
这会儿,接电话落空的许太太念念叨叨回来了,她敲了敲405的房门:“怎么回事?谁把门给锁住了?”
祁究早就编排好了一套说辞,佯作苦恼道:“刚才风一吹门就合上了,锁好像是坏掉了,我们正尝试给您开门,但有什么地方卡住了,一时半会没办法把锁弄开,您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门外的许太太停止了敲门的举动:“怎么会这样?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祁究:“要不您试试给开锁的打个电话问问?好像这个锁彻底卡住了,我们不一定有办法解决…”
许太太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愣愣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应该叫专业人士来解决,但今晚是除夕夜,开锁师傅不一定接活儿,我去碰碰运气好了…”
“开锁师傅以前也是我们的街坊邻居,可惜后来不见了,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和这栋楼所有人一样,但没关系,我相信大家会回来的,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我去给他打个电话,楼道里有他的电话…”
许太太似乎再次陷入久远又模糊的回忆中。
“对了,我女儿念念不能没有我啊,她自己在屋里可能会变得急躁不安。”许太太突然想起什么,忙道。
祁究:“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您的女儿的。”
“那就好、那就好,念念经历过一些事情,性格可能比较急躁,需要别人耐心多一点…”
许太太念念叨叨,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间里,405屋内竖起耳朵的玩家们纷纷松了口气。
挽发髻的女玩家走到祁究身边,朝他递来烟盒,祁究礼貌地摇头笑笑:“谢谢,我不吸烟。”
“真是好孩子呢,”她微微扬眉,毫不掩饰地将祁究打量了一遍,“不过你有许太太的电话,这让我很意外。”
这才是她主动挑起这场谈话的重点。
祁究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运气好罢了。”
他显然没有和对方解释电话号码获取方式的打算。
发髻女玩家静默了一瞬,随即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通常情况下,我喜欢和‘运气好’的玩家组队,但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特殊,对组队过本的玩家似乎不太友好呢,你说对吗?”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祁究和祁小年间流连,所指意味明确。
祁究微微一笑:“是这样。”
对方人品和立场尚不明确,祁究并没有深入交流的打算。
为了按照规则观看晚会,玩家们将405除电视之外的所有光源都切断了。
电视屏幕时不时闪烁的雪花噪点成了这个密闭空间唯一的光源。
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祁究注意到挂在电视机上方的六人合照发生了变化。
合照上多了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原本被抠掉的人脸出现了,这位年轻女性站在第二排从左往右数第三的位置,将手亲昵地搭在许太太身上。
至此,这张六人合照还剩下四个坑坑洼洼的窟窿。
祁究看了眼相框里笑容内敛的年轻女性,又看向身侧戴着墨镜的滑稽纸人「念念」,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这位重新浮现在合照上的人脸,就是这位纸人念念原本的样子。
念念是许太太的女儿,且念念已死。
祁究合理怀疑,合照里站在后排的四个人都是许太太的孩子。
祁究迅速将所有线索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现在已知主线任务是帮助许太太的家人赶在十五之前回家团聚,那么接下来他需要弄清楚的,就是确定许太太家人的数量,以及这些家人具体是哪些人。
毕竟许太太家人的团聚需要以旅人们的死亡为代价,这次副本的主题很可能围绕着「死亡与团聚」。
原本信号混乱的电视屏幕再次出现了纸扎主持人的形象,时间也开始加速。
主持人手上并没有话筒,用一种面对面的姿态对屏幕外的观众说道:“在这迎接新年的夜晚,在阖家团聚的时刻,请观众们务必要相信我们,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各位带来最精彩的视觉体验,这是个难忘且值得纪念的夜晚……”
突然,刚才被迫给纸人开门的少年人突然像个高度近视患者般凑到电视机屏幕前,电视屏幕本来就不大,他的奇怪举动挡住了身后玩家们的视野。
有玩家立刻抗议:“干嘛呢你?你这样整个人挡住屏幕,我们还怎么看节目找线索啊?”
少年人举止怪异地盯着屏幕不出声,约莫两秒后,少年人才疑惑地转过脸来,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字幕和主持人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啊……”
“你在说什么呢?”有玩家同样不解地发出质疑。
质疑的同时,少年人的疑问让他们脊背窜起一阵凉意,某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在这间密闭的405号房内弥漫。
因为,电视屏幕上并没有少年人提到的字幕。
“字幕?哪来的字幕呢?”有玩家继续质疑问道,但声音显然比之前虚了不少。
少年人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了:“啊?你们看不到吗?屏幕下方不是一直有字幕吗…”
少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少年人再次看向屏幕,声音有点发颤:“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字幕啊…”
祁究忙问:“你说字幕和主持人说的话对不上,那请告诉我,字幕上写了什么呢。”
少年人面色发白,喃喃道:“刚才,字幕上闪过的字是「在这迎接新年的夜晚,在阖家团聚的时刻,请观众们务必不要相信我们」,可我记得主持人说的是「务必要相信我们」…”
少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模糊,“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但在我这里屏幕上真的有字幕…”
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不」字,但传达出来的意思恰恰相反……
祁究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少年人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他:“什么?”
祁究:“我记得许太太说是你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瓷碗,对吗?”
少年人点头:“是我,我不太习惯干这些活,所以搞砸了,对不起…”
“干得漂亮。”
说着,祁究拿起手边的一个瓷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松开手,“砰”的一声直接将茶杯摔在了水泥地面上,瓷杯在顷刻间碎成无数细小尖锐的瓷片,祁究看着满地狼藉,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碎碎平安。”
过年嘛,总要说点吉祥话的。
众玩家皆是一愣,祁究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们一头雾水。
祁小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哥,你这是…”
祁究解释说:“只有在今晚打碎过东西的玩家,才能看到电视屏幕上被隐藏的字幕。”
与此同时,许太太对这类玩家的态度会非常恶劣,有利即有弊。
但祁究想要应证自己的猜测,更想亲眼看到屏幕里出现的字幕,所以这点弊端对他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别人看到总不如自己看到方便。
祁究的解释让众人不可思议睁大眼睛,但他已经解释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人做出相同的举动,作为玩家,他们下意识规避掉所有可能导致危机的行为,在除夕之夜摔碎东西自然也在其中。
“那你…看到了吗?”祁小年问他。
祁究看向电视机屏幕,面色微微一变,点头。
“字幕里又出现了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呢。”
第189章 年(8)
电视屏幕里,纸扎主持人裂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在晚会进行的过程中,如果您的电视屏幕出现卡顿的情况,这很正常,请耐心等待片刻,晚会节目会在一分钟内恢复正常,请不要轻易换台,否则我们会伤心的。”
而摔坏瓷杯的祁究看到了不一样的字幕:「在晚会进行的过程中,如果您的电视屏幕出现卡顿的情况,这不正常!晚会节目不会自行恢复正常,请立刻调转频道!」
祁究若有所思地盯着字幕,真是有意思,主持人让观众等候,而字幕却要求立刻换台,两者传达的意思恰恰相反。
“可我们怎么确信字幕和主持人谁说的才是真话呢?”祁小年了解字幕内容后,眉头紧皱道。
祁究:“我倾向于相信字幕,但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静观其变吧,最好是卡顿的情况不要发生。”
屏幕里的晚会表演正式开始,模样相似的纸扎人们陆陆续续登台表演,在颜色鲜艳得刺眼的纸扎舞台上,用白纸制作的纸扎人演员显得异常醒目,仿佛是高饱和度场景下最恰到好处的留白。
留白在流动,光怪陆离的视觉效果让人头脑发昏。
舞会的表演节目也十分阴间,表演杂技舞蹈的演员们用绳索套住脖子,像吊死鬼一样吐出长长的舌头在绳索上完成一系列毫无美感的杂技动作。
所有演唱节目都仿佛丧葬时播放的哀乐,纸人们欢快的表情让流淌的哀□□出一种荒诞的哀伤,没有谁能因为这样的表演由衷笑出来,但玩家们受限于规则,必须配合着发出笑声和掌声。
405号房的灯全都熄灭了,老旧的电视机成为屋内唯一光源,在电视屏幕光的映照下,房间发生了一系列细微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祁究面前原本摆着一瓶汽水饮料,饮料包装上印着一个八十年代男艺人的代言照片,但在屏幕光的照射下,包装上的男艺人五官渐渐模糊、扁平,最后退化成纸人的模样。
祁究看久了,包装纸上的纸人甚至还僵硬地裂开嘴对他笑。
房间被黑暗笼罩的角落也时不时传来嗑瓜子的声音,明明许太太已经被祁究忽悠出去了,但嗑瓜子的诡异声响却保留了下来。
几乎所有玩家都听到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但没人多此一举提灯照去,一来晚会进行时屋内不允许出现别的光源,二来没人想知道黑暗中是什么东西在嗑瓜子,看到阴间的东西难免会掉愉悦值,还是眼不见为净。
很显然,随着晚会的进行,405房间已经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某种不可名状的事物悄悄入侵,没有血浆,更没有暴力,但它们在悄无声息中摧毁玩家的愉悦值。
包括祁究在内,所有玩家的愉悦值都在不同程度下跌。
就在感官渐渐变得混沌时,祁究看向电视屏幕的目光微凝。
此时晚会正在上演一个儿童合唱节目,祁究定睛看去,透过时不时闪过的雪花噪点,他注意到合唱的儿童队列里有两个可疑的黑点。
祁究稍稍走近了看,这两个黑点正是两位脸部被镂空的“小演员”,和电视剧上挂着的六人合照一样,这两位小演员颈部以上的位置被不规则的黑色空洞填充,就好像有谁恶作剧用手指挖掉了她们的脸,只剩下两个边缘粗糙的黑洞。
祁究问身边的祁小年:“你能可看到吗?第三排右起二三的位置那两个小女孩,她们的脸同样被抠掉了。”
祁小年低低“啊”了声,摇头:“没有诶,我看到的都是正常纸人。”
祁究的眉头拧了拧,他迅速恢复清醒,思维快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