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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2开始的赶山生涯 第23节
    在东北,少不了酒,吕律也很好酒。
    眼前的北大仓酒,他前世往来海城和东北,没少喝,兴起的时候甚至能对瓶吹。
    不过,那是前世的事儿了,他可没忘记,自己最终弄得倾家荡产,就在酒桌上,这事儿,刻骨铭心,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
    见吕律坚持,陈秀清也不勉强,给自己也倒了差不多二两的样子,招呼吕律动筷。
    旁边,陈秀玉和马金兰伺候着,吕律看了看她们,见她们没有丝毫上炕一起吃的意思,便招呼道:“大娘,老妹,一起吃啊,家里有客女人不上桌,这规矩可不太好,这是把我当外人呐。”
    他直来直去。
    终究要成为一家人的,他实在见不惯这种见外的规矩,毕竟是重活一世,这习惯在后世早已经被摒弃,那有哪么多讲究。关键是这桌上,就他和陈秀清两人,未免也太冷清。
    想了想,吕律又说道:“王大爷这段时间,没少来给清子诊疗,他那么照顾,清子这能下地了,也得把人叫来,好歹也算是表示一番心意。”
    陈秀清憨厚实在,不善言辞,吕律只能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帮忙指点张罗。
    听到吕律这么说,陈秀玉立马明白他的用意,屯里唯一的一个赤脚医生,关系得维续好。
    而且,这段时间,王德民有事没事就会过来溜达一趟,原本那些换药之类陈秀玉或是马金兰就能完成的事儿,他都亲自上手,陈秀清才会恢复得那么快。
    就冲这一点,就该请。
    对,关系就得靠维续,多走动,才能四面开花。
    陈秀玉立马应了一声,出了屋子去请王德民。
    十数分钟后,王德民请到,笑呵呵地上了炕。
    吕律更是叫上陈秀玉和马金兰,一起动筷,当然,也没忘记跟王德民说:“大爷,我是外地人,我们那边没那么多规矩,在我认为,都是人,大家都是一样的,我心里可没什么三六九等的说法,您老也别介意。”
    他自己无所谓,不代表王德民这个老东北也无所谓,不少东北人家,哪怕到后世几十年,这样的规矩依旧遵守着。
    殊不知,王德民点点头说道:“就该这样。说起来,这秀山屯的人,其实都算不上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可以说是来自五湖四海,讲究那些干啥。”
    吕律微微一愣,这一点他还真从未听说过,连忙问道:“大爷,这有什么说道吗?”
    “其实啊,咱们屯里最开始住着的老辈人,是清朝那会儿平定三藩后,流放到这边的驿站站丁,又叫站人。
    那时候老毛子侵入外兴安岭(雅克萨战役),所以,出于驻守和军事的考虑,清朝从吉林到瑷珲,设了不少驿站,促进边防,这些驿站,用的就是我们祖上那些没什么罪,被事情牵连而被流放的人。
    东北这边,被清朝视为龙兴之地,他们入关后,就将这边封了起来,不准外人进入。
    这一封就是两百多年,所以,明明是好地方,却没什么人,鄂伦春、满族人等,才是这里的原住民。
    再后来,闯关东来的人更杂,小日子为了掠夺咱们这的资源,更是将分布四处的人汇集到一起逼着为他们卖力。
    所以,细细说起来,咱们这屯,祖上云南人、广西人、广东人,山东人、河北人……都有,真正的五湖四海是一家!我祖上就是云南人。”
    王德民说起这些,如数家珍。
    吕律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原先只知道,清朝对这边进行长达两百多年的封禁,所以,孕育出了东北这大好的资源。
    只是可惜了这大片的黑土地,明明种啥长啥,却两百年闲置。
    没想到,秀山屯还有这样的来历,而且,似乎有不少屯也是这样形成的。
    却听陈秀清说道:“我曾听我爸提过,我祖上也是云南的。”
    吕律又是微微一怔,前世入赘陈秀玉家里,他可从没听这么说过,他顿时笑了起来:“我也是云南人,小时候随母亲流落到海城的。”
    这一说,还凑一块儿去了。
    屋里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一顿饭吃下来,有说有笑,就真的有滋有味了。
    大半个小时后,桌上只剩下些许残羹,吕律只喝那二两,但王德民被他和陈秀清轮番敬了不少,吃饱喝足后,跟几人打过招呼,哼着小调优哉游哉地回去了。
    吕律也准备走,却被陈秀清拉住。
    “还有事儿?”吕律问道。
    陈秀清点点头,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将里面半干的熊胆取了出来:“这熊胆,本该就是你的,我不能要。”
    “别忘了那个规矩,山财不可独享,何况,我就是捡了个便宜。”吕律推了回去。
    第33章 钉子扎脚
    山财不可独享,是猎人们一直遵守的规矩。
    别说参与打猎的不能独吞,哪怕是碰到个路人,只要开了口,就得分人家一些。
    这话其实跟“沿山打鸟见者有份”一个道理。
    听上去似乎很不合理,实际上想明白了,才知道这话一点不假。
    利益大家都想要,会眼红,因此不要独享,因为,如果一旦你独享,就会招致他人的怨恨,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以其这样,还不如索性敞开些,主动分给别人一些,将独享这种招人怨恨的做法转变成人情。
    接受馈赠的人会因此而感激,尤其是在这种猎人众多的山里,若是有人知道猎物的所在,也会因为这结下的情谊而提前告知,大大增加狩猎获取好东西的机会,多的都跟着赚回来了。
    这句话中,融入的更多的是为人处事和人情世故。
    “熊瞎子送来的时候我看过,我打的那三枪,根本不致命,真正把熊瞎子杀死的,是哥打中它脑袋的那一枪,哥也说了,山财不可独享,这熊胆我自己若是收下了,不也是一种独享?何况,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报了仇啊,我怎能收下这熊胆?”
    陈秀清由衷地说。
    吕律偏头看着陈秀清,这人憨厚实在,有着自己的坚守,是个靠谱的人。
    可惜了,上一世陈秀清在吕律入赘之前早几年就没了,没能碰面。
    “也别推来推去的了,这熊胆我不可能一直带在身上,放地窨子里面,又不安全,就放你这保管吧,以后卖了钱,咱们对半分,总行了吧?”
    吕律心知陈秀清的不安,干脆说了个折中的法子,见陈秀清还要说话,他连忙伸手止住:“别再多说了,再多说那就见外了,我还指着等你伤好了以后,领着我一起打猎呢。”
    陈秀清犹豫了一下,将熊胆又放回布袋,苦笑起来。
    “怎么,被熊瞎子撵过一次,就怕了?”吕律问道。
    熊瞎子吼叫声瘆人,杀伤力强大,遭到过熊瞎子追击的人,无异于经历过一场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也就陈秀清这样的有些经验的猎人,若是换作普通人,面对那种情况,被吓尿那是常事,甚至还有直接被吓死的。
    很多人被吓过一次,别说再去面对熊瞎子了,甚至谈话中提到熊瞎子,都会害怕。
    “怕到是不怕,只是,我现在,狗没了,枪也没了,还怎么打猎啊?”陈秀清摇摇头道。
    那条存活下来的花狗,仅能当个看家狗了。
    “枪会有的,狗也能慢慢培养,再说了,赶山打猎,离了这些东西,咱们还可以多动动脑子啊。陷阱、套子、夹子,方法多的是!”吕律微微一笑:“等你伤好了,到地窨子来找我……走了!”
    吕律说完,起身就走。
    “小伙子,别走啊,这天都黑了,今晚就在家过一宿啊,你这回去,还有好几里地呢!”
    “是啊,律哥,就留家里呗。”
    听到吕律要走,在灶房烧水洗锅洗碗的马金兰和陈秀玉追了出来喊道。
    “不了,大娘,老妹儿,你们都回去吧,别留了。地窨子哪里,元宝还守着呢,我是吃饱了,它还没有,可不能放了饿着。”
    吕律摆摆手,脚步不停。
    都清楚猎狗对赶山人的重要,母女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看着吕律出了院子,身影消失在土路上,两人才折返回灶房。
    “真是个好小伙,挺会做人,事情又想得周到有分寸……闺女啊,你觉得他人咋样?”马金兰一边刷着灶上的大铁锅,一边问陈秀玉。
    陈秀玉正洗着碗,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脸色不由一红,低声说道:“挺好的一人。”
    “只是挺好吗?”马金兰笑道:“我听一声声律哥,叫得可亲了。”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呢?”陈秀玉脸一下子更红了。
    “行了行了,妈不说了还不行吗?”马金兰笑了笑,又长叹了一声:“你说你,一转眼也已经是大姑娘了,是时候找个好男人嫁了。小吕人是不错,可惜是个盲流啊!”
    “盲流怎么了,这人有本事,在哪儿不能活?”
    听到这话,陈秀玉反倒急了:“律哥为人处事样样不差,就吃饭之前,我去请王大爷,人家都已经开始吃饭了,本来是不来的,一听说律哥也在,放下碗就走,王大爷会看错人?还有,大鼻涕那档子事儿,我可是亲眼看着处理的,他这人心肠那么好,刚还听外边的人夸呢。
    盲流只要人好,屯里不是每年都有接收盲流落户名额的嘛,到时候争取一个不就行了。”
    “哟哟哟,闺女,妈没听错吧,都开始帮人说话了。看来是上心了!”马金兰笑了起来。
    一下子,陈秀玉羞得不敢抬头了。
    却听马金兰接着说道:“这才见过几次面啊,得再观察观察!”
    自古,但凡疼爱自己子女的,娶妻嫁女,向来慎重,马金兰也不例外。
    吕律出了陈秀玉家院子,顺着土路往地窨子赶。
    出来时他看着天边早早升起的月亮,知道今晚月色会很好,走路没问题,也就没带马灯。
    可刚走没几步,右脚脚心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激得吕律提脚蹿跳起来。
    他赶忙脱下黄胶鞋,翻转鞋底看了下,好家伙,一截锈迹斑斑的五分钉,穿透鞋底,刺入脚心的部分最起码也得有一厘米那么长。
    再看看地上,是一堆扫地后随手从栅栏上掀到路上的垃圾。
    路边的,正是秀玉家的邻居——怂狗家,虽然他家现在还没养狗,但不妨碍吕律用这个已经习惯的称呼。
    葬德啊!
    扫的垃圾也不管里面究竟有什么,随手就往门前的路上倒,吕律倒霉透顶地被隐藏其中的钉子给扎中了。
    从鞋底使劲拔出铁钉,吕律回头看了看怂狗家,无奈地叹了口气。
    凭这种事情去找人家,十有八九会被一句“走路没长眼睛”给怼回来。
    他只能自认倒霉。
    将钉子插入栅栏缝隙,吕律强忍着疼痛,使劲挤了下淌血的伤口,期望将进入的铁锈给挤出来一些,又抓了些泥巴按伤口上止血。
    套上鞋袜,吕律起身试了试,似乎也不是特别疼,他没作多想,继续往地窨子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