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生转身离去，姜寻望着他的背影，眼眶再次红起来，昆仑真人还是第一次瞧见父亲这般儿女姿态，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只有在祖宗面前，强硬的父亲才会跟他一样，可以肆意展露自己的情绪。
    “还有一件事。”
    姜长生忽然回头，他盯着欲言又止的姜寻，微笑道：“其实我不是你祖宗。”
    父子俩错愕。
    “我是你们祖宗的祖宗。”
    第531章 万千皆是本我
    祖宗的祖宗？
    姜寻、昆仑真人望着姜长生化为一道金光疾驰而去，迅速消失于树林之上，他们全都呆住了，如遭雷击。
    昆仑真人率先回过神儿来，小心翼翼道：“父亲，我没听听错吧，他说是我们祖宗的祖宗？究竟是谁？”
    姜寻则想到了道祖之名。
    在加入帝脉前，他不识道祖之名，但进入帝脉后，他了解到诸多姜族的历史，里面绕不开道祖这个名字。
    道祖是开创仙道的存在，也是因道祖的血脉，姜族才能长盛。
    “过去、当下，未来……”
    姜寻自言自语，他说出的三个词汇令昆仑真人动容。
    难道真是那位虚无缥缈的至高存在？
    ……
    姜长生幼时跟着姜三前来，对于来的路他记得，他朝着记忆里的路线飞去，了去此身的父母因果，再回去。
    将混元不灭金身传授给姜寻后，自己又独自离开，彻底验证了姜长生的因果猜测。
    这并非天劫所带来的幻境考验，而是他在通往更高境界的过程。
    传说中的大罗之道！
    修行数十载的混元不灭金身，让姜长生的修为已经达到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的飞行速度很快，当年姜三用了一个月时间，而他只用了一日时间。
    回到今生所住的城池，他看到的是一片荒漠，风沙弥漫。
    姜长生落地，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
    人间八十年，已是大部分人的一生。
    他回来晚了。
    他这一世的父母还有其他子女，未必没人送终，只是他的消失注定会成为其父母心里的一桩遗憾。
    “倘若我只是附身，那我的灵魂与他们应该没有因果，可为何心绪如此强烈，莫非我并非是附身？”
    姜长生盯着前方，他渐渐感受到了因果，通过因果，他看到这里之前经历了什么。
    过往云烟如同一幅幅画卷在他眼前重现。
    他瞧见了人来人往，瞧见了风雨交替，后来又看到一道邪魔身影，一掌覆灭了此城，也为这里带来了荒芜。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十年前，那时，他的父母已经寿终正寝，但他家里的后辈遭受波及。
    姜长生沉浸在这种因果感悟之中，心里不喜不悲，他就这样进入了一种忘我的悟道状态。
    渐渐地，他看到的因果画面不只是之前的城池，他还看到了其他的自己。
    青山之中，白发苍苍的他正在小心翼翼炼丹，后遭遇修仙者追杀，携鼎逃跑，往后仍被各路修仙者追杀，一路苟延残喘，最终死于渡劫之中。
    云海之上，山脉连绵，身为一方仙府之首的他正在为弟子讲道，金莲迸现，仙象环生，在众生的歌颂之中，他白日飞升，留下仙道传说。
    深渊绝处，一袭黑袍的他脚踏燃烧着烈焰的黑龙，遨游于鬼城之上，无数怨鬼想要追随他，但无法靠近，他携无尽鬼狱降临人间，为世间带来黑暗。
    末世天地，万千陨星砸击苍茫大地，无数城池毁于火浪之中，而那滔滔火海之中，他一袭深红色战甲，火势遇他而让，仿佛他便是万火之主，烈焰臣服，尽显火神之威风。
    全都是姜长生，但因成长经历不同，性格不同，气质面貌不同。
    姜长生还看到了过去，看到了那位与霄和娘娘在昆仑道场相遇的自己，还有与少昊、刑天相识的他，与太上天交流的他。
    这些自己，看起来都是他，又有些不同。
    万千的自己，万千的经历，看得姜长生沉迷其中。
    日落月升，明月之后，又是一轮朝阳。
    一日日过去，姜长生如同木桩，站在荒漠之中，面对风沙，屹立不动，一身道袍随风飘动。
    不知过去多久，天边涌来滚滚黑雾，携无尽压迫感而来，很快便笼罩整个天地，如处黑夜之中。
    席卷荒漠的风沙已经静止，在那压抑的黑云之中，一道身影缓缓降临。
    这是一名身穿宽大黑袍的男子，他面容威严，一头血发飘舞，两根龙角朝天，在其身后有一条恐怖的真龙法相，微微扭动，一双龙目更是闪烁着骇人冷芒。
    黑袍男子俯视着姜长生，道：“你也是姜族人吧，真是让本座好等，告诉本座，姜族躲在哪儿，本座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轰！
    一股如同龙卷风般的气势冲天而起，洞穿云海。
    下方的姜长生终于动了，眉头动了一下，只见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向天上的那道身影。
    “哑巴了？”
    黑袍男子眼神一冷，寒声问道，杀机瞬间锁定姜长生，刹那间，姜长生的衣袍破碎，脚下的土地瞬间崩塌，以他为中心，大地炸开，犹如蜘蛛网般扩散，蔓延至天地八方尽头。
    姜长生的肉身变成金色，长发飘舞，他的这般变化看得黑袍男子眼神微变。
    “姜族的金身诀？怪不得敢如此放肆，不过，小子，本座可是太乙真仙，就你这点道行还想反抗？”
    黑袍男子讥讽道，他在等，等姜寻跳出来。
    姜长生仰着头，神情淡漠，犹如在看一只蝼蚁，道：“太乙真仙，很强吗？”
    瞬间！
    远在现实之中，正在渡劫的姜长生本尊睁开眼睛，右手抬起，食指对向天劫。
    在未来的姜长生跟着抬手，遥指黑袍男子。
    “怎么？你还想对本座出手？你瞧不起太乙真仙，那你又算什么？”
    黑袍男子轻蔑笑道，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吾算什么？困在红尘之中的你，还没有资格了解。”
    姜长生冷声道，诛杀这家伙，也算为这一世的后辈们报仇。
    话音刚落下，一道金光从姜长生的右手食指射出，照亮整个天地。
    大千诛道指！
    这一指携带着令天地崩溃的威势！
    远在内天地的姜寻睁开眼睛，额头上的大道之眼浮现，瞳孔之中倒映出姜长生的这一指。
    他睁大三目，面露震撼之色，在他的注视下，那片天地区域破碎，而祖宗的身影消失于金光之中，那位天魔同样消失，不同于祖宗的凭空消失，天魔是灰飞烟灭，死前满脸惊骇之色。
    ……
    姜长生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依旧只有意识，无法操纵肉身。
    他不在未来，不在过去，也没有回到本尊的肉身。
    黑暗之中亮起无数光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在他正前方的光星之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竟然是他自己。
    打坐在大道乾元神座上的他！
    姜长生没有感到意外，平静的问道：“我是你，还是你是我？”
    坐在神座上的他收敛神光，面露真容，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发白如雪，更显高深莫测的气度。
    “我是你，你也是我，万千的我皆是本我。”白发姜长生回答道。
    姜长生问道：“你的意思是，所有经历都会经历一遍？”
    “没错。”
    “我不信，定然有唯一的本我存在。”
    “你若一直顺利活下去，没有遭遇超越你命数的力量，你就是本我，我等皆是你所化，若是你折戟于问道之路，万千的我都将是不复存在。”
    “这便是大罗之道？”
    “没错。”
    “霄和娘娘也是大罗，为何不能到未来寻我，而我却可以去过去寻她？”
    “任何存在，是到不了他命数终点之后的未来，在你诞生前，她与她所在的仙道便已经湮灭。”
    白发姜长生的回答令姜长生本尊沉默。
    短暂的忧伤于心头飘过，姜长生忽然问道：“倘若我足够强，可否改变过去？”
    白发姜长生回答道：“她没有超脱大道，只要你超脱大道，改变她所在的大道，你就能改变一切，但你也得承担起后果。”
    姜长生露出笑容，道：“原来如此，所以过去与未来重合了，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为自己编织了牢笼。”
    白发姜长生没有再回答。
    姜长生自言自语：“意志投映过去、现在、未来，感悟大道，这样的力量确实强大，不过我能做到，别的大罗也能做到，我所见皆是我，但我所见也可以是虚幻，你也无法断定现在的我一定能活到你所在的未来，对吗？”
    白发姜长生道：“一切有为法，一切如梦影。”
    姜长生扭头看去，无数光星里渐渐走出无数个他，有他之前看到过的他。
    这一刻，他终于明悟了。
    他所附身之人，并非其他人，全都是他自己，终有一日，他会意志投映于过去、现在、未来，降生于世，直到身死，意志才会回归于他，若是意志离去，其降生之身也会被因果驱逐，不复存在。
    当然，这是大罗之境才能做到的，他之所以能看到、明悟这一切，正是因为他已经走在追逐大罗的境界。
    三次渡劫时所去的过去、未来，皆是大罗之境的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