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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1979 第4节
    第4章
    京市。
    在这个大部分的城市都还是极具年代特色的,给人一种灰扑扑但又朴实的年代,哪怕是作为首都的京市也没有例外。
    只是比起其他城市,京市更多了几分古韵气质,以朴实无华的身姿矗立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像是位英勇却不讲究打扮的守护者,永远在用她温柔且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这片土地,和土地上和她一样朴实坚强的人民群众。
    这座城市带给人民的安全感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是苏盼会选择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上辈子,她离开兰花市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中期。她怕跑到太近的地方会被刘淮给抓到,就没有选择首都,而是去到了离兰花市更遥远的经济特区鹏城。
    当时的形势让整体环境呈现两极分化状态:一边是严打;一边是猖獗。
    本就是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治安比较乱,苏盼在逃跑后的那段时间里可以说是每天都心惊胆战,在鹏城待了大概不到一年时间,她就又辗转到了沪市。
    为了生存,她干过刷碗工、服务员;在招待所洗过床单,叠过被子;在饭馆、夜市当过帮工;也在学校食堂干过几年负责给学生舀菜从不手抖的打饭大妈。
    其中,干得最长久也最稳定的一份工作就是家政。
    小时工、保姆、护工……
    这类的工种她都干过。
    那已经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候,沪市人民的生活一直走在最前端,不少早一批富起来的家庭,还有那些住在沪市的老外们,都喜欢雇佣保姆。
    苏盼就是在那段时期,开始转行干保姆的。
    她干活手脚麻利,说话讨喜但又不好打探,再加上雇佣价格实惠,那几年攒了不少固定客户,也赚了不少钱。
    在这行里折腾了十多年,一直到90年代末,沪市涌进了不少外地打工人,因为其中有不少妇女同志来沪市打工也是为干这个的,竞争力一下子就变大了。
    苏盼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在沪市买不起房也安稳不下来,索性就又辗转回到了北方,靠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在首都开了个家政公司,不说能挣多少钱,但也够生活的。
    奔波劳碌几十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她当年第一次逃跑时就想去的首都京市结束了她多年的漂泊,有了个落脚安身之地。
    想起那时又没有学历又没有见识,只一心想逃离兰花市却没有半点成算,以至于最后不光没挣到钱反而把身上的钱都花得差不多的自己,苏盼就越发珍惜这次自己能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望向窗外。
    在沿途的风景中,是乘务员扯着嗓子喊的一声:
    “下一站,京市。”
    ……
    出了火车站,苏盼在询问了站台的工作人员后,坐上了一辆极具时代特色的黄河牌客车,朝着京市众多招待所里头离大学城只隔着一条街的招待所出发了。
    招待所前台的大姐是个挺热心肠的人,在确定她的证件没问题后,见苏盼这瘦瘦小小的,就想起自家闺女当年刚回城时的样子,主动说道:“同志,我们这有四人间、双人间还有单间。其中,单间最贵,但要我说,像你这样孤身一人从外地来这里找工作的女同志还是得注意点安全,最好还是开个单间……”
    身怀“巨款”的苏盼还怕没有单间呢,一听这话,半点没犹豫,选了个单间,还是靠近招待所工作人员值班室的位置,并直接给了一礼拜的钱,合算起来也是比双人间一宿贵两毛钱的事。
    拎着行李进到单间,把门锁好,又把床帘拉好后,苏盼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包,将铁皮盒子拿了出来,她得重新数一数手里头的钱,这是她从前就有的爱好,总得多数几遍才能安心。
    在最大的面额的钱还是十块钱的年代里,钱花起来没那么快,数起来也更有分量。
    像是此时此刻,苏盼数得就很愉快。
    ——铁皮盒子里都是十张十块钱的老版纸币被捆成一捆,铁皮盒子里头有二十多捆,也就是两千多块钱!
    得数上200张10块的,和好多零碎的5块、2块才能数完……过瘾!
    看着这一张张的大团结,苏盼就忍不住想——
    等刘淮和他妈需要用钱,却发现就算是把整个大榆树挖地三尺也翻不出铁皮盒子时,会是什么个表情,又是什么心情。
    她几乎可以想象他们会有多么抓狂,又有多么害怕。
    刘淮这时候的工资应该只有七十来块钱,和其他人比起来工资是不少,但比起他“丢”掉的这些钱,他那点工资可就太不够看了!
    不过,苏盼笃定,他不敢报警。
    ——这些钱都是他这些年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和收受贿赂搞来的。就算是发现丢了,他们别说报警了,肯定连声张都不敢,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这也是苏盼之所以敢拿这个钱而不怕被公安抓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刘淮没了这些钱以后还能不能娶到苏芳,而老苏家那群见钱眼开的势利眼们在知道他没钱给彩礼以后又会是个什么态度。
    她可是记得,老苏家当年不光是因为刘淮捏住了苏远志的把柄才把自己嫁过去的,还是为了刘淮给的彩礼钱。只是当时她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彩礼这回事。还是后来刘淮和他老娘自己说“他们给了钱,她就得任他们家摆布”的话以后,她才知道,自己这是让亲人们给“卖”了。
    想到这里,苏盼就忍不住笑了。
    她看着手里的钱,自言自语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跟对待我那时候一样,已经把苏芳‘卖’给刘家了?还有刘淮,他应该还没发现钱已经被我拿走的事情。要是老苏家同意把苏芳嫁过去,刘淮的钱却不翼而飞……”
    “那没了钱的刘淮肯定会赖账不给这钱!甚至还有可能反过头来去敲诈苏远志!”苏盼依据自己对刘淮的了解做出了合理的猜测。
    “要是真这样的话,那到时候……”
    到时候,发现自己鸡飞蛋打,甚至还要被讹诈的老苏家会怎么做呢?还有就不情愿嫁给刘淮的苏芳,她又会怎么做呢?
    苏盼开始期待了。
    ……
    虽说苏盼很期待极有可能发生在老苏家和刘淮母子之间的“狗咬狗”现场,但比起这个,她还是更迫切想要在京市站稳脚跟。
    手里头攥着这些钱,不代表就能坐等吃山空。
    尤其是这笔钱在当下大部分工人每月工资都才只有几十块钱的时候算是一笔巨款,但见识过未来社会发展之快的苏盼知道,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越来越多“万元户”的出现,这笔钱会越来越不值钱。
    不说未来,就说现在,这点钱也不够在京市买房子的,买郊区的平房都算勉勉强强!
    她不能坐等吃山空,也不能一直住在招待所里,还是得想办法挣钱才行。
    早就已经习惯了奔波劳碌生活的苏盼现在也还是保持了闲不下来的性格,她既不打算坐等吃山空,也不想要白白浪费人生重来的机会,就这样守着这点钱碌碌无为地生活下去。
    ——想要真正扎根的首都这片土地上,她就必须得行动起来!
    不过这年头能挣钱的办法不少,但就现阶段而言,挣多挣少都放一边,主要还是得考虑一些现实因素。
    苏盼现在手里有钱,暂时还不需要冒险去挣快钱,而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她觉得自己还是走稳定路线好。
    “得先找个包食宿的工作。”苏盼肯定是不能一直住在招待所,可买房没钱,租房又没资源,只能指望找个工作提供宿舍。
    思来想去,苏盼觉得自己还是得干老本行。——在附近大学里头找个活;或是搜罗搜罗有没有那种需要照顾的病人或是老人之类的。
    不过这时候想找家政的活计估计难,这才刚79年,有钱雇保姆的人少不说,早些年的经历也是让人都比较害怕再被人扣帽子,所以……
    她还是先去附近大学试试看吧。
    校园里的环境终归是要比社会更单纯也更安全,尤其是现在才刚恢复高考两年,大学里面很多东西都还在重建过程中,岗位缺口应该挺大的。还有学校里的领导、老师相对也会更好说话些,自己也能试试能不能把户口挂在学校。
    ……
    苏盼向来是个行动派,没几天的时间就把附近的大学都给逛了一圈,并将自己的就职目标定在了全国闻名的清北大学……的食堂。
    清北大学唯一对外招聘的岗位,是他们二食堂缺一个后厨切墩的。
    招聘条件比较宽泛:年龄不限,男女不限,户口不限;实习工资一个月25块钱,一共三个月实习期,转正后的工资是35块钱,包吃住。
    苏盼想争取这个岗位,但也知道竞争力肯定得挺大的,虽然招聘内容里说啥都不限,但想也知道,有男同志肯定优先男同志,有本地人肯定会选本地人。
    为了保证自己能脱颖而出,苏盼在面试当天中午就过来,打算跟食堂这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先提前其他竞争者跟食堂里的其他人还有面试的领导跟前混个脸熟。
    但在经过一条去食堂必经的小路时,苏盼却无意听见了树丛后面传来了两个陌生声音的对话:
    “……前几天刚给找来的,今天上午就又给人轰走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我是真没辙,也是真没处找愿意伺候宋教授的人了,可你说伤筋动骨得一百天,这老太太又是摔腰又是骨折,连大夫都说她至少得下礼拜才能出院,这不找个人全天看护到她能自理,叫她一个人那也不叫事啊!”
    “是不是找的这几个人都照顾得不到位?宋教授平日里虽然孤僻些,但也不是那种会成心折腾人的人。你想想,她丈夫早就去世了,也没有生育没有子女,后来还经历了……她本身腿已经不能走了,咱们还是得多担待些,再找找吧,最好能找个讲究卫生、干活利索、岁数年轻点的人去照顾她……”
    听到这里的苏盼:“!!!”
    来了来了!
    能让她重操旧业的机会,来了!
    第5章
    苏盼感慨自己可能要迎来重操旧业机会的同时,树丛那边的两个人还在继续他们之间的对话。
    在另一个人的劝说下,开始说话的那个人也没刚刚那么激动了,音量也跟着变低了不少。
    两个人后头说的话虽然听不太清楚了,但苏盼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偷听人家聊天,刚听见那两句也纯属是赶巧。但既然已经听见,并且听见的内容和她还有点关系——
    苏盼思来想去,还是不想错过这次可能的机会,便故意弄出了点动静从树丛那头绕了出来,并走到了对面这两个因自己出现而面露防备的男同志面前,开口问道:“那个,两位同志你们好。请问,你们知道这个学校的二食堂怎么走吗?”
    “你不是本校学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志狐疑地打量着苏盼。
    “我咋可能是清北大学的学生。”苏盼见对方有所防备,便故作没听懂的样子,自嘲道,“不过我倒是参加过两次高考,可惜下乡插队的这些年一直没机会碰课本,等知道恢复高考消息的时候再复习也早就晚了,考了两次连中专都没考上。”
    “那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学校?”眼镜男说着,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语气太过强硬,就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赵传,是学校里的老师,从来都没在学校里头见过你,你应该也不是学校的外聘职工……”
    “您没见过我就对了。”
    苏盼说道:“我是刚过来京市这边找工作的返城知青,听说清北大学的二食堂招人,我就说过来试试。但我是头一回来清北,这校园实在是太大了,我在这旮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二食堂在哪儿。刚问了个同学说二食堂是在这方向,但我朝着这边走了十来分钟了也没见着食堂的影子,又碰巧走到这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就说过来再问问路。”
    二食堂的确是在招人,好像就是今天面试。
    听完苏盼的话,男人卸下了刚升起的防备。
    ——只要这人不是故意躲在这里偷听就行。
    “同志你想去二食堂的话,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岔口的时候往右拐……”另外一个胸口口袋处别了一根钢笔的男同志也放了心,热心肠地给苏盼指着路。
    苏盼礼貌地感谢后,说着就朝着两人所指的方向往前走。
    但才刚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回过头,似有犹豫地对两个人小声说道:“那个,两位同志,我先声明一点,就是我不是故意偷听,但你们刚说话声音的确是挺大的,我想不听都难,所以……”
    两个人如临大敌:“……你都听到了什么?”
    苏盼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两位同志你们应该也知道,现在找工作挺难的,我就想,要是二食堂那边我没能面试上的话,你们刚说要找人伺候病人的活儿要是也还没找到合适的人的话,那我能不能试试?”
    “谁说我们要找人伺候人了。”眼镜男赵传矢口否认道,“同志,现在可是新社会,不兴地主老财那样的剥削人的。”
    “是啊,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不光要讲究平等,还应该尊老爱幼。”
    苏盼像是没察觉到对面两个人的警惕,自顾自地说着:“你们不知道,我以前插队时,集体户里面不够住,就把我在内的几个人分配到了社员家里。我分配的农户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我那时候干农活不太行,但我小时候在老家跟亲戚家的老太太生活过,地里活不行,但照顾老人却很擅长。我插队那几年,就靠伺候这老太太,和给这户一家八口人做饭挣口粮,才熬过了工分不够分,口粮不够吃的插队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