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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青山,你去采购一些云纸回来,再买些柔软的丝帛。”
    赵青山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茶水差点烫到舌头:“主公,那可是纸,你怎么能,怎么能给妇人用?”
    赵青山虽然觉得萧夫人挺好的,但那可是纸啊!
    “怎么就用不得了?”周绪义正言辞道:“这纸能给你们文人写字,自然也能给萧夫人用。”
    “我看纸若是会说话,巴不得给萧夫人用,好了,别啰嗦了,快去!”
    赵青山听着主公无赖的话,甩袖离去:“主公,您的心也未免太过偏向萧夫人了。”那一番话简直是歪词夺理。
    书房门被关上。
    周绪从书桌下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打开,里面装着萧夫人的珍珠耳坠和一只翠玉手镯,还有几根洗过的深褐色布条。
    周绪望着那布条,口干舌燥的:“偏心这种事怎么藏的住。”
    他就是想给萧夫人最好的。
    况且他也不想藏。
    第29章
    五月初五, 端午节。
    太炀郡城内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编织成人形的艾草和一大把胡蒜,门下悬着菖蒲做的草箭,有条件的人家门楣处还贴着明心镜, 和上面用途一样,俱是端午用来驱邪避祟的。最近几年因长安簪花之风盛行的缘故, 太炀郡不少的郎君娘子们头上都会插着各式各样的花, 桃花, 杏花, 丁香杜鹃石榴, 不拘花种,随意插着,好像这样也能沾染一些长安士族的风流气息。
    窦府也不例外。
    府里花园中的山茶,牡丹开的正盛, 萧洛兰坐在小亭里拿出漆盘里的丝线认真编着, 丝线一共有五种颜色, 蓝, 白,绿,红,黄,色彩鲜艳,她的手头边已经编好了一个长命缕, 端午佩戴五色长命缕, 有祝福长命百岁之意。
    另一个漆盘里则放着各色针线小剪以及一些带着清香气味的白芷丁香木香草药, 边上叠有一小块粉色的绣有五毒的软细布料。
    “阿娘。”萧晴雪手里拿着一朵花, 拎着裙角跑过来, 橘红色的流烟晚霞裙在日光下灿烂生辉, 少女的笑容就像明媚的阳光让萧洛兰打从心底露出一个笑容。
    “跑慢点。”萧洛兰倒出一杯茶水让女儿先喝一口。
    萧晴雪坐在小亭内的石凳上,咕噜咕噜的把茶水喝完了,又嫌不够凉快,拿起团扇给自己扇风,看见桌上的五彩丝缕眼睛一亮:“妈这是给我的吗?”
    “是啊。”萧洛兰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放下手里的丝线:“来,我给你系上。”
    萧晴雪美滋滋的把手伸过去,萧洛兰把长命缕系在女儿右手臂上。
    “妈,我给你戴花,我看到好多人都戴着花。”萧晴雪把自己挑选好的一朵牡丹花插在妈妈发髻间:“真好看。”
    “一早上没见你又去哪里玩了?”萧洛兰又给女儿倒了杯茶水,见她头上同样插着一朵牡丹花,整个人看起来鲜鲜亮亮的,便笑道:“今天是端午节,我等会给你缝一个香包。”
    “谢谢妈妈。”萧晴雪看小亭周围没有人,便亲密的抱住妈妈的手臂,她见漆盘里放着不少东西,便问道:“这是窦夫人送我们的吗?”
    “不是,我昨天拿钱让芳云出府去买的,她说外面有卖这种配套的端午香包还有这些丝线,我想着自己做就挺好的。”萧洛兰编着丝线说道:“你还没回答我一早上干什么去了?”
    “我和芳云在杏花居弄凤仙汁准备染指甲呢,已经把它弄好了。”萧晴雪眨巴着眼睛望着妈妈。
    “是不是想让妈妈帮你涂?”萧洛兰一下就猜到女儿的想法了,女儿爱美,以前暑假的时候经常买指甲油回来玩,都是她帮着涂的。
    “妈你好聪明。”萧晴雪夸奖道。
    “等一下啊,等妈把这个长命缕编好的。”萧洛兰见手里还剩一点,便说道。
    萧晴雪也不催,双手捧着脸颊望着妈妈,忽然凑上前悄悄问道:“妈,我们是不是和周宗主闹矛盾了?”
    萧洛兰编丝线的手停了一下:“没有,你别瞎想。”
    萧晴雪趴在桌子上,用手拨弄着漆盘里的丁香花,头枕在胳膊歪头望着妈妈:“可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教习长安语了。”她了解妈妈的性格,虽然表面上很是温柔,骨子里却是一个负责任又执拗的,不可能教的好好的,就半途而废不干了,自从山水别苑里回来,萧晴雪就感觉老妈好像在避着那个周宗主一样。
    “那是因为周宗主学的很快,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的了。”萧洛兰轻轻的捏了捏女儿的脸:“总不能人家都学好了,我还去吧。”
    萧晴雪头使劲摇了摇:“不去。”她才不想妈妈去。
    “况且周宗主也是一个大忙人,我们还是不要经常去打扰他的好。”萧洛兰编好了丝缕,将它打了个结。
    萧晴雪觉得妈妈说的也有道理,像周宗主那种坐到节度使位置的,的确应该很忙吧。
    回到杏花居,萧洛兰发现芳云头发上也别了几朵粉白的杏花,大约是吃食好了的缘故,小姑娘俏俏的站在杏花下,也可爱的很。
    “主子,小娘子,花汁已经调好了。”芳云敛衽一礼。
    萧洛兰把这个小姑娘也带到了屋里,外面也没需要她做事的,呆在屋里凉快凉快也好。
    她拿起白瓷小碗,看见了里面红艳艳的花泥,碗内还有一个非常小的勺子,桌上有几条细长的布帛,萧洛兰一看见布帛,就想起七天前,自己房间里突然多出的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白纸和柔软的丝帛,现在那个小箱子已经被她放在衣柜里了。
    萧洛兰低下头,不再去想,用小勺挖了一点花泥均匀的敷在女儿的指甲上面,敷好以后,芳云就用布帛将花泥小心的包裹起来。
    “等过一夜明天再拿下来,估计就可以了。”萧晴雪动了动自己包成小萝卜的十根手指,见妈妈手上干干净净的,道:“阿娘,你也染一次看看。”
    萧洛兰笑道:“你染就行了。”
    “萧夫人。”窦夫人带着婢女巧心走过来,一看见萧小娘子的手指就道:“果真是女儿家爱俏,等一夜过后,玉指染寇丹,艳杀石榴花。”
    萧晴雪被夸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窦夫人,快请进。”萧洛兰把窦夫人请进屋内:“她就是涂着玩玩的。”
    “我那里还有蔷薇花汁,萧小娘子要否?”窦夫人道。
    萧晴雪福了个万福:“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已经染好了,就不需要了。”
    窦夫人颇可惜道:“好吧。”她看向萧夫人:“萧夫人,郡城这几日有龙舟竞赛,您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萧洛兰其实不怎么想去,她本身性格就不是喜欢往外跑的人,她更喜欢窝在一个地方。
    见萧夫人迟疑,窦夫人善解人意道:“不去也没事,每年端午几乎都有龙舟竞赛,等下一年也可以看到。”
    “而且太炀郡这些时日也出了些事,听说节度使大人已经抓到了刺杀他的贼人。”
    萧洛兰和萧晴雪不约而同的望着窦夫人,是抓到幕后主谋了吗?
    窦夫人拿着团扇刚说完这一句,就见一个女婢匆匆跑来立在门外,垂首道:“娘子,大郎君回来了。”
    窦夫人愣了下,她的大儿子回来了?她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是窦县令很崇拜的大兄吗?据他说查案很有一手,萧洛兰从记忆中找到这个人的形象对上。
    外院中堂内。
    窦海涛像见鬼一样望着自己的大儿子,搞不懂他怎么回家了,还带着他的上司许判官,窦大郎望着自己的父亲,知晓大人们有事情要谈便拉着父亲退了出去。
    周绪坐在主位上,见到许云坤对他微微颔首。
    许云坤鬓角花白,脸庞瘦削,常年不苟言笑的脸色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睛深陷在眼窝处,气质颇有些阴沉,见到主公,嘴角难得的提了起来:“我这次已将那十七人的画像全部带来了。”
    “许老辛苦了。”周绪道:“等明日就将画像复刻贴满城内,这次我们做一回打草惊蛇。”
    “李府的大公子数日未归,李太守最近已经发动太府亲兵暗中寻找了好几日。”雷山说道。
    “你让杨东看紧太炀郡城门,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出去。”周绪对雷山说道。
    雷山抱拳应道:“唯!”
    赵青山道:“那十七个刺客只要在太炀郡生活过,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我们可以提高赏金,发动城内的人检索,若有确切消息,可赏黄金一两。”
    周绪点头道:“就这么办吧,雷山,你去通知杨东的时候顺便让雷豹他们带一队精骑暗中监视着李府,尤其是后宅方向,还有注意防疫,现在端午已到蚊虫滋生,让郡城的那些医学博士们弄一块碑,上面直接刻上一些常见病的药方就立在城门口处,不听话的直接砍了。”
    周绪说完拿起前两天收集到的章氏兵枪,粗大的手掌握住白椆枪杆,铜质的菱形枪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章字。
    “听说奉车都尉章安平就有一把银枪,被誉为第一兵器之首,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
    周绪拿着枪,准备到窦家临时弄出来的练武场上耍耍,走到二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远处回廊处的萧夫人,隔着重重花草树木,叠廊轻石,周绪只能看见她和窦夫人站在一起,鬓角插着牡丹花。
    周绪走到练武场脱掉上衣,拿起弓箭就射了几通,箭矢命中靶心,箭尾的白羽轻颤,面容不见喜怒,而后才耍了会长/枪,沉重的枪/杆在手中灵动的宛若一条毒蛇,每一次挥动却有如千钧之力,重若闷雷,势大力沉。
    夏日炙热的阳光下。
    周绪练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拿过搭在架子上的外袍,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后拎着乌鞭走出了练武场。
    临水竹楼。
    萧洛兰正跪坐在青席上写字。
    她写的很认真,时不时的停下来思考一下,然后才动笔,所以写的并不快。
    湖外的微风吹过青色纱幔,窗口打开,湖水波纹倒映在书房的墙壁上,书桌上还有女儿采摘的荷花,萧洛兰回忆着自己以前学到的微薄的救助知识,拿笔的手停了下,纸上立刻出现一个黑点,有些可惜的吹了吹,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可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萧洛兰心里很迷茫。
    珠帘忽然响动,萧洛兰抬起头,发现周宗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二楼,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侧立在书架旁。
    萧洛兰放下手中的笔,惊讶道:“周宗主,您怎么来了?”
    周绪笑了笑,头发上还有湿意,他径直坐在书桌对面:“萧夫人好几天未去寻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萧洛兰听到这话,手蜷在一起,头脑有些混乱,僵硬的转移了话题:“我,我听说您抓到刺杀凶手了。”
    “还没有,萧夫人想知道的话为何不亲自问我呢。”周绪眼睛盯着萧夫人:“如果是萧夫人问我,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萧夫人浑身僵硬,不敢看周宗主。
    周绪望着萧夫人,今天的她可真美,头上也没有多余的珠钗,只有一根白玉簪子和牡丹花,牡丹花开的正盛,斜插在鸦鬓处,艳丽花瓣层层叠叠的微坠下来,雪肤生辉,星眸潋滟却从不看他。
    “萧夫人是在躲我吗?”周绪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萧洛兰哪里能承认,她摇了摇头,脸色涨红:“我前几日是因身体不适才未见周宗主。”
    “是因为月事吗?”周绪说的坦坦荡荡又直白裸/露:“可我在书上看过,女子月事快则三四天结束,慢则六七天。”
    萧洛兰猛地抬头看着周宗主,完全想不到这个人居然还知道这个。
    “可如今离那天,已经过了九日了。 ”
    “萧夫人为何还不来看我呢?”
    萧洛兰眼睫一颤,心里慌张又害怕。
    周绪见萧夫人颤颤怯怯的,实在可怜又可爱的紧,舔了舔齿尖,伸手握住萧夫人的手腕。
    萧洛兰一惊,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没有成功。
    周绪把金丝做成的长命缕给萧夫人套上,雪白的手腕被金丝缕映衬的仿佛在发光。
    周绪望着萧夫人,眼眸深不见底,忽的将萧夫人鬓角的牡丹花摘了下来。
    萧洛兰眼前的视线被牡丹遮住了大半,而后就是周宗主微模糊的声音。
    “端午安康,我祝夫人长命百岁。”